自九重天回來的第二日。
蚩尤一直獨立在水閣之中,猶如石化,隻字不言。戮禾和莫良隔著如霧簾紗,站在幻月池的另一頭,遙遙望著蚩尤,不敢打擾,不堪打擾。他麵色清淡,看不出悲喜。隻是不停揮著手中紫毫,勾勒著天蓍的模樣。他手裏拽著那塊紅紗,緊緊拽著,不曾鬆開。
不多時,水閣裏,已經鋪滿了天蓍的畫像,喜怒悲嗔,各不相同。手上力竭,卻仍是停不下以此種方式宣泄自己壓抑的痛苦。一陣狂風拂過,卷起桌上的一副畫卷,飄至空中。畫中的美人兒,盈盈淺笑,如真,似幻。蚩尤看著那幅畫,眉心一皺。畫瞬間燃起,一眨眼,便燒成飛灰,消散在風中。蚩尤木訥的坐下,閉著眼,許久沒有動靜。
戮禾掩麵,伏在莫良懷中,泣不成聲。怨離別,怨離別,總訴前緣,貪慕半夕蝶戀。莫良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道:“如今,最難過的人,不是你。戮禾,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堅強一些。”
戮禾點點頭,止住了聲音。莫良心疼的替她擦去滿臉豔紅的心血,輕聲道:“聖君承諾三日內,若天君不交出薑炎,便會出兵。依我看,天君是絕不會就範的。這已經不止是薑炎到底有沒有做錯的事,而是關係到天族的顏麵。若兩族真的開戰,一定是傷亡慘重,至死方休。這一戰,對羅迦方,會是致命的毀滅。戮禾,如今,可能隻有你能勸聖君。羅迦方的生死,就在你的手裏了。”
戮禾止住了眼淚,默了一會兒,舉步走進水閣中。
“大哥。”
蚩尤抬眼,很是疲倦的看著她。
“這些畫……”
蚩尤默然。
“畫得……真好。”戮禾頓了頓,鼻音加重,道:“大哥,天蓍的死,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你要殺了薑炎替她報仇,我也明白。可是,大哥,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把薑炎慢慢折磨至死。眼下和天族開戰,卻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天族和我羅迦方,實力相當,兩族開戰,一定死傷無數,這不會是你願意看到的,大哥。”
蚩尤暗啞的嗓音自喉間發出,“不要說了。”
戮禾搖頭,繼續道:“我不想看到你衝冠一怒為紅顏。我不想看到你用羅迦方所有人的性命來為天蓍祭奠。我想,她也一定不願意看到的。”
蚩尤驀然起身,眼神冰冷,望著戮禾道:“天君為什麼不願將薑炎交出來?”
“礙於天族的顏麵。”
“薑炎不過一個司戰之神,天君礙於顏麵,寧願開戰也不把他交出來。蓍兒是誰?蓍兒是我魔族的聖後,是我魔族最尊貴的女子!他九重天的人敢殺她,我即便將他神族滅了,也是應該!我即便用我魔族二十萬將士的熱血去打這一仗,也沒有人會覺得是徒勞!”
“大哥!”
蚩尤揚手阻止,“你若繼續說下去,我就殺了莫良。”
“……”
戮禾禁了聲。蚩尤望了望天色,緩步朝攬勝殿走去。
第三日。
日沉西方。殘陽似血。
羅迦方的芙桑花,在一夜之間,盡數凋零。四處都是芙桑花的殘梗斷枝,豔紅的花瓣經風一吹,洋洋灑灑,在空中蕩著圈,又慢慢落下了,落在蚩尤的腳邊。蚩尤站在西苑橋上,出神的望著遠方。良蕭腳步匆匆,疾走進水閣,對蚩尤作輯道:“稟聖君,我奉命前去取兵符,可是,黑白兩道兵符,隻剩下一個。若不是因為兩道兵符一向分開放,可能兩道都不見了。此事,依我看,應是我們身邊的人做的。”
蚩尤眉頭一皺,思量了片刻,對良蕭道:“召集所有將士,今夜子時,準備出兵!”
“是!”
說罷,蚩尤轉身,一路走向莫良的府邸。
莫府上。
莫良將一個包裹得甚為仔細的東西遞給戮禾,低聲道:“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將這個東西交出來。”
戮禾看了看手中沉沉的包袱,不解道:“這是什麼?”
“黑兵符。”
“什麼!”戮禾驚呼出聲,“你這是做什麼?”
莫良無奈,道:“聖君執意出兵九重天,我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黑兵符掌管七萬大軍。若是沒有了這七萬大軍,羅迦方便少了四成必勝的把握。這樣沒把握的事,聖君是不會做的。”
戮禾搖頭,歎道:“一般說來,大哥是不會做的。可是你別忘了,大哥此番是為了天蓍。他為了天蓍,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莫良一時語塞,頓了頓,又道:“即便真是如此。這件事也做得值得。這一戰,羅迦方勢必受重創。這三界六道,有多少神仙妖魔在覬覦羅迦方,在此之後,定會趁機進犯。我隻要這七萬大軍來護你平安,讓你安身立命就可以。我不在乎要付出什麼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