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以為,你那隻手臂,是為我而斷,實則,你的手臂,是為離曦斷的,明白嗎?”
一字一字,悠悠鑽入耳膜,猶如最尖銳的刀刺,戳著痛處,把薑炎推向未知的恐懼的深淵。天蓍低笑一聲,繼續說:“浮幻草,浮幻草……你知道浮幻草除了讓人忘情絕愛之外,還有什麼用處?”
薑炎皺著眉,一言不語。
“還記得那個說書人嗎?因為被天君操控,才說出了那些一般凡夫俗子都編造不出來的謊話。那時,因為我、戮禾、莫良的修為不及天君高,所以辨別不出那人是被人控製了意識。你想,如果這世上,有人變成我的模樣來騙你,以你五千年的修為,你一定能看出來。此世間,能做到瞞天過海的人,幾乎沒有。”
天蓍抬起眼簾,眼帶桃花的看著他,“浮幻草之所以叫浮幻草,是因它能變幻浮生色相。且世上,靈力再高的人,也分辨不出來。我去摘浮幻草,你來救我,都在我預料之中。可是,我摘浮幻草,卻不是為了讓自己忘記你,或是忘記蚩尤。而是為了它的另一個用途。薑炎,你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薑塵逸,你以為真的是你的兒子?”
薑炎腳下一趔趄,幾乎聽不見天蓍接下來說的話。
“你斷了一隻手臂,助我摘浮幻草,不過就是為了把你的娘子離曦送上別人的床。薑塵逸,根本不是你的兒子,他是我羅迦方出了名的老色鬼,覃路兒的兒子。我把覃路兒變作你的模樣,與離曦一夜春宵,所以她才懷了孩子。薑炎,離曦的死,你是功不可沒。薑炎,你幫別人養了一百年的兒子,感覺如何?”
“不,不……”
狂風大作。薑炎發絲散亂,雙目赤紅。
天蓍咄咄逼人的走近,“不?是不敢相信?還是不會相信?從我上九重天,你的每一步,你的每一次心痛,都在我的算計之中。我用了整整一百年,來給你布這個局,薑炎,痛嗎?痛嗎?”
天蓍淒厲的笑起來,笑聲盤旋在誅仙台的上空。
蓋不住的隱痛如山般傾倒。痛,何如哉。
薑炎緊緊抓扯著胸口的衣衫,怔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癲狂的望著她,問: “天蓍,那一夜,與我同寢的人,是不是你?是你在那之後,才把我送回了離曦的床上,是不是?”
風,揚起她的衣裙,撩起她如緞青絲,她嘴角噙著世間最狠戾的笑意,冷聲說:“司命有一個凡人女兒,他死之前,我曾答應他,替他照顧女兒。既然如此,我讓她與司戰之神一夜春宵,豈不是莫大的恩惠?”
薑炎的心神在刹那間崩潰。他仰天長嘯一聲,靈力集中於左手,揚手一揮,熊熊烈火自掌心發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向天蓍。天蓍來不及躲閃,眼睜睜看著那焚燒人靈魄的三昧真火燒到了身上。
三昧真火不燒人形體,隻灼人魂魄。是以,天蓍在那樣裹身的熊熊大火中,還能噙著笑意。火光焚天中,通紅的顏色照耀在她的臉龐,絕美的紅顏靜默的望著薑炎,望著薑炎的痛不欲生,望著薑炎的生不如死。
情到終時,誰輕負?曾為他,傾盡天下。曾為他,洗盡鉛華。望眼下,恨意濃,總道離愁太重。
天蓍嘔出一抹朱紅,濺落在地,綻出繁花。薑炎咬牙,眼裏淚光攢動,猛擊出一道強勁的靈力。天蓍承了那道靈力,悶哼一聲。身子輕飄而起,直飛九霄雲外。
待一團火紅逐漸消失在風疾雲愁中,破碎的紅紗自半空飄下,落在薑炎腳邊。薑炎搖搖晃晃的踩上去,嘴裏發出嗚咽的低鳴。兩行清淚,簌簌落下。
天蓍的如花笑顏,天蓍的刻骨恨意,離曦的柔情似水,離曦的善解人意,還有,逸兒,逸兒……
那些回憶,如同走馬觀花,一幕一幕,在他腦海裏閃現過,令他痛苦得無法自抑。
天蓍,天蓍嗬。他最終還是不忍殺她。但,他也無法容她。他隻能將她放逐到九天之外,任由她自生自滅。從此,一切愛恨,皆煙消雲散。
酉時剛過。
羅迦方的淒淒風雨未停。戮禾端著一碗湯,走走停停,不斷望著灰蒙蒙的天際。足有大半個時辰,才緩緩步進了聖殿,將湯放在蚩尤書桌上。蚩尤抬頭,看見她隱在黑暗中仿若不真實的臉。
戮禾勉強咧嘴笑道:“大哥,我……燉了些湯,給你盛了一碗,趁熱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