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利琪在她過來時握住了她的手。朱琪琪在又驚又怕中哭了起來。黃靜文先打破沉默:“朱琪琪你怎麼在這兒?”
邵利琪此時在想,當黃靜文在熒光中認出他時,的確動了殺意。但是卻因為意識到朱琪琪,而隻是打了他一拳。
朱琪琪才知道這個先把鎮長打得隻能躺著,而後又把邵利琪打成重傷的人,就是黃靜文。她的恐懼感才不那麼強烈了,她掏出手電筒,邵利琪右眼嚴重受傷,上瞼淤血,眼角撕裂,還在湧血,但眼睛仍可以睜開,朱琪琪仔細的查看,還好隻是皮膚外傷,他嘴唇鮮紅,顯示有一次咯血。
黃靜文象征性的解釋到:“我沒認出你,實在是抱歉。”
朱琪琪抬起頭,她看不見在黑暗中的黃靜文,但是她的心充滿了恨,她的眼淚仍在往外湧。
邵利琪說:“沒事。”
說完站了起來,看向王威那邊:“持槍的人是王鎮長。”
朱琪琪並不知道這個持槍的人真的是王鎮長,一時間很震驚,細細想又有些察覺,他們是在王鎮長住處發現指路觀音指著的這個山洞,又在洞裏看見那麼多屍體,可以從警方拿到這麼多屍體的人,應該就隻有鎮長了,是鎮長把屍體運到這個洞的,所以鎮長出現在洞裏,也沒什麼可意外。
“可是鎮長為什麼要射殺洞裏的人呢。”
“不是射殺。”黃靜文說到:“是麻醉槍。”
邵利琪說:“鎮長不也在這嗎?我們好好會會他。”
王鎮長聽到這格外強調的話,腦子才從眩暈中緩解過來,他似乎認出了朱琪琪,他說到:“朱琪琪,你過來。”
鎮長在喊朱琪琪,黃靜文和邵利琪的狀態卻同時提升到備戰。但是朱琪琪卻能判斷出鎮長對她並沒有敵意,她走到了鎮長麵前,一邊用手電筒查看他的傷勢,他穿著一件大衣,裏麵的襯衫領子已經被血浸透了。她突然覺得鎮長沒有她想象得那麼強大有力,他也隻是一個看上去比較強壯的老頭而已,說老頭算是過分了,實際大約是40到50歲,頭上一根白發都沒有,一點也不駝背,但此時慘狀中朱琪琪覺得他一下子又變蒼老了。
“鎮長,你需要止血。”
此時黃靜文走了過去,他查看了一下王威的脖子。
他比朱琪琪還要像醫生,他說:“我這隻有鎮痛針劑,你需要我給你打一針。”
王鎮長說:“給我打。”
“前麵的傷口用手按壓一下吧。”他說著開始給王威打嗎啡。
黃靜文說:“我不知道你是鎮長,小誤會,在這麼漆黑的洞裏,你拿著槍,所以避免我中彈我先出手了。”
王威眯著眼看著黃靜文,一方麵是因為劇痛,另一方麵他卻在快速的想著另外一件事,接著他感到一絲狂喜。他又看向朱琪琪,他的目光很溫和,卻掠過一絲傷感。他又看向邵利琪,他的內心湧起了一陣擔憂。最後他的目光還是回到朱琪琪身上:“朱琪琪,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邵利琪說:“我們要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王威看向邵利琪,他立即知道了這兩個年輕人的關係,他對邵利琪說:“我早就準備向朱琪琪說出這一切。”
朱琪琪心裏生疑:“為什麼是我?”
“我跟瘴鄉的這場災難有關嗎?”朱琪琪立即又問。
“災難?”鎮長蹙眉到:“真是場大災難啊。”
“這裏太暗了,又充滿危險,我們回霽褔堂再說吧。”邵利琪說到。
黃靜文是唯一一個沒受傷的人,他聽完這句話,用手扶起鎮長,之後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是下手太重了,他提到:“我來背人,朱琪琪你扶著你朋友。”
王威立即發現,在這三個年輕人中存在一種奇異的製衡關係,如果說這三人以後會成為一個團體的話,朱琪琪是他們的核心,但掌舵人卻是邵利琪,這很易解釋,因為朱琪琪很聽邵利琪的話,而黃靜文對朱琪琪則是有求必應。但是這也是一個巨大的矛盾,最有能力的人卻是最沒有說話權那個。
他們回到霽褔堂時,已經是淩晨4點左右了,黃靜文把王威放在那張床上,又從外麵的石像地下找到三個軟褥,那張床是單人床,光放下鎮長那龐大的肩背就有些擠了,他們就坐在床地下的軟褥上。看上去這三人就好像在向王威跪拜作揖。黃靜文看著這陌生的周圍,隻有最多10瓦的節能燈下,他的臉色有些冰冷,麵無表情,就像一個拔掉了插座的機器人,一會兒又慢慢恢複血色。邵利琪的睫毛和嘴唇上仍是熒光和血漬,王威傷得更重。
“我們先來說說瘴鄉吧。”王威為這個故事開了個頭,接下來的部分是他的自述。
?
瘴鄉在二十五年前,還隻是一個人口極少的,僻壤窮破的鄉村。中國的西部就是這樣,很多地方都不適合人居住,瘴鄉就是這樣的地方,但這卻有一個極為隱僻的墓,我對考古並不了解,我隻是一個軍人,我最善用的是95式,對,那種小口徑步槍,對槍了解些,對這個墓,我不了解,我隻聽說這是一個明朝的墓,這裏氣候古怪,地理考察磁場也異常,被稱為奇村,當發現這個墓後,據說一切的奇異處就能解釋了。
噩夢就開始在這個墓為人所知之後。
我說得可能會有點羅嗦,請原諒,有些地方我可能會重複說好幾遍,但也別打斷我,我隻是老了。
我清楚得記得,我及這支軍隊的任務是防恐防暴。
當時十一位考古學家及尾隨的二十多位學者,工人數百個,都失聯了,後來衛星掃描,在瘴鄉那片坑坑窪窪不堪入目的土地上,出現了屍體。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這麼多人死了,衛星當時反饋的信息又不清晰,移交給軍方作為恐怖襲擊調查。
這次調查中我們沒有搜索到任何有用信息,沒有遇到犯罪分子,醫療救護組也完全沒派上用場,跟這個墓有關的人全都完了,我們空降到地麵時,剛開始一寸寸匍匐前進,陪我的是那架順手的95式自動步槍,我們都戴有防暴頭盔,手裏有充足的催淚彈煙霧彈,套裝很嚴密,但是一個暴徒都沒有,所有人都是寂靜死去的,死屍的身體腐壞得特別嚴重,有些屍體躺在水窪裏,覆蓋滿苔蘚,有些頭骨都腐蝕了,睡袋裏也有屍體,充滿嘔吐物和腐爛味道。其中有一具屍體我的印象很深刻,是一個女人,還躺在帳篷裏,她的身材很像我的妻子,所以我多留意了兩眼,她的睡衣隻到腿跟,脖子往上,像腦袋裏塞了個桶一樣腫得巨大,她的麵部非常猙獰,她的後腦爆炸了,躺著的枕頭上全是血和腦髓,有一堆蒼蠅在吮吸她腦袋裏還剩下的東西,在她破了個大洞的腦袋上爬進爬出,我經曆過戰爭和大型防暴,從未見人死得這麼悲慘,這些屍體我猜就算法醫也難以判斷死亡時間和死因。
我們留在瘴鄉足足15天。
這難熬的痛苦的15天。
回到家時我已經非常累了,結婚是件美好的事,我和妻子聚少離多,我們有一個兒子,才4歲,住在我們房間的一個小房間。這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隻持續了5年。
在這一年6月份,我妻子就死了。
那一天她就躺在我身旁,她發高燒,躺在床上,這是她有發燒症狀的第二天,我帶她去醫院輸液,晚上我又抱她去診所,要求再一次注射退燒藥,但是回家時,我發現她身體變得很怪,怎麼個怪法,她的身體原本一直都是很滑的,摸上去很柔嫩,但是那天我按壓她的手臂,竟然感覺像按在泡沫上的感覺,按進去幾乎不反彈,還聽到嘶嘶的氣體聲,她皮下氣腫。
她的額頭和臉都很燙,她呼吸得緩慢又費力,我用毛巾一遍遍擦她的臉,把她喜歡吃的東西就放在床頭櫃,我就坐在她身前照顧她,她的臉出現一些奇怪的歪斜和扭曲,也許是她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她勉強的用雙手抱住我的一隻手,哀求我,說她想穿婚紗,就在她嫁妝箱的箱底,就是那件白色的,你該知道的,她笑著說,結婚那年原本隻是租來的婚紗因為她很喜歡,我就把婚紗買下來,然後她就神誌不清了,大聲的喊著我,王威,快帳篷裏有隻黃鼠狼。怎麼能帶我到這種鬼地方野營呢?不知道爸爸喜不喜歡那件衣服呢。她在說結婚前我們的一次野營旅行,以及在結婚那年送給她爸爸的冬裝。喊完那些話她就睡著了,我心裏一遍遍的安慰自己,馬上她的高燒就能退下來,她明天就會好起來,我願用一切換她的健康。我躺在她身邊,在我醒來時她已經不動了,我的手顫抖的摸向她的脖子,我摸到很多黏膩的液體,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