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的門緩緩開啟,我失去重心般的跌出機器,恍惚間,外麵燈光閃爍,歡呼一片,穿著白大褂的人紛紛圍攏過來。
“子房……。”
我將手貼在肚上,耳邊的機器運行的噪雜聲音慢慢剝離,我微顫著眼睫,看著曾經遙遠的麵孔,導師,爸爸媽媽,我回來了,卻失去了他。
一滴淚順著眼角劃過鬢角,然後沒入發際,絕望的閉上眼,意識在眾人的呼喚中慢慢消失。
我回來了,為何心底卻是那般空洞,見到了夢寐的人和物,為何卻好似失去了整個世界,子房……
子房……
子房……
子……子房……
曾經的一切都好似夢一般,或者說現在才是一個夢。
也許當我真正醒過來之時,卻不知夢裏花落知多少?
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兜兜轉轉,正當我以為自己被流放到虛無之時,驀然漆黑的眼前出現一個亮點,慢慢地,夜空,明月,桃林,清泉隨著腳尖的邁動延伸開來,迅速變成了一處苑落,這是個讓人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讓人想要落淚。
夜空下,水聲中,琴聲隱隱約約,順著琴聲,我恍然失措的找尋著。
拐過假山,眼前是一片絢爛的梅林,梅林深處,皓月當空,一個男子一身白衣,烏發鋪散,坐於梅樹之下,臨泉彈琴。琴前,一個圓球型青銅香爐泛著嫋嫋青煙,和著月下粼粼水光,如詩如畫。
琴聲水色,眉色梅香,渺渺的水汽從身側的清泉中騰出,和著桃林中淡淡的夜霧以及案前那嫋嫋青煙,朦朦朧朧的,讓人有種闖入仙境的錯覺。
驀然他玉色指尖一按,琴聲微頓,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眉目生色。
“阿若……。”
“阿若……。”
“阿若……。”
一聲輕喚,好似回響一般的,一次次的撞向我的心口,清雅的讓人心動,卻又令人心如刀割。
“子房……。”
子房,你問我可怨你,不怨,我怎麼可能怨你。
二十年前,雨天,木橋邊,和你第一次相遇,你年少純澈,羞澀晏晏,擦身而過時,驀然回頭,玉色通透的臉上猶沾著點點清透的水珠,那一天你走向我,手一甩,將身上的蓑衣披在我的身上……
十二年前,炎日當空,去鹹陽的大道上,與你再一次相遇,你巧然裝扮,假裝不認識我,為我施針,遞給我食物,送我至鹹陽。
那****為刺殺而去,不認我,是否為了不拖累我,此後你在被追捕的情況下,依舊出現在鹹陽,你說,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子房……
你一次次的暗示,可我終究是不認識你。這一生,我有很多後悔的事,最後悔的莫過於,讓你等了那般久,再見麵卻是徹底忘卻……
終南山上,你天人風姿,清雪烏發,品酒狩獵,犀利的眼神深藏在淺淺笑意間,曖昧卻不親昵,我一次次的懷疑,換來的隻是你一次次的包容的微笑。難以忘記你獨坐屋頂看雪時的落寞,難以忘記你夜空下撫琴的超然,難以忘記那日雪崩前,踏歌而來時的閑散悠淡……
此後見麵,你就好似經過歲月研磨的玉一般通透溫潤,磨盡了棱角。鴻門宴上的談笑自如,彭城中的舉重若輕,長安城中的平淡真切,你就好似水一般的淡然,風的閑散,玉一般淡雅高貴。沒有誰可以輕易猜透你的想法,也沒有了人可以輕易逃離你的謀略。或許,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想要,沒有什麼是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