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廚房離那走廊近,老者坐在廊簷下仔細聽那廚房裏動靜。

念慈把那洗幹淨的芋頭放進鍋內沸水中煮,柴火旺起不多時便把芋頭撈起,這時去皮便輕而易舉,一揭便脫落。若燙過了時候,芋頭便成軟泥,再煮就失其原味了。

這時妙心拿了洗幹淨的香菜草回來。念慈將其切碎,取芋頭兩隻,切塊,鍋裏放油,油沸時將芋塊炒炸一番,見有焦黃時,放水蓋鍋,燜熟。約摸九分熟時,揭蓋,下鹽,撒金香菜草,頓時一陣芋香與菜草濃香撲鼻來,饞得妙心垂涎欲滴。

裝上碟後,念慈盛了一碗白飯,端給那老者。

老者雖麵無表情,卻臉色不再陰冷。他緩聲道:“你的確有所長進,這碟芋頭可謂做出了六七分味道,尚缺三四分,仍不得圓滿。這所盛器具,必須要用荷葉作碗,下墊或竹或木所製的物托,荷葉有荷的清香,用以盛菜,又可添香,又可養眼;若是金屬器具或是瓷器,熱氣消散得快,自然味道也便失了幾分,如今你所盛乃粗瓷碗,便是一大忌!”

念慈哎了一聲,道:“恐怕等我做出十分味道的好菜來時,你早已餓死無法品嚐了。”

老者聽罷,臉一沉,嘴巴抖了抖,卻說不出什麼,念慈將飯端前,道:“為了吃到我可能做出的十分好菜,施主還是請吃了吧。”

老者端起飯碗,扒了兩口,吃了口那芋頭,不再說話。

念慈仿若放下心來,道:“這芋頭北方沒有,需要從南方運來,我師傅下山化緣,總有好心菜農送菜來,所以今天這芋頭,可不常吃得到。”

老者吃了兩口,又放下了,道:“不吃了。”

念慈見狀,不免著急:“施主,就吃兩口,你當真是要餓死你自己不成?這香菜草,亦是治務血不止的草藥,你不吃,這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老者也不惱,往日那暴戾脾氣今日卻不急不徐,說道:“所有稀世珍肴,我也不過吃兩口,何況你這水平的粗菜,我能吃兩口已經不錯了。”

念慈聽罷,不免氣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花這力氣?!”

老者依然麵無表情:“你這女孩兒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小尼,這佛門思想卻一竅不通,難怪你最多隻能做出六七分的菜來!”

念慈道:“佛門思想與做菜又有什麼幹係?”

老者冷笑一聲:“當然!做菜,豈是隻限於做?而是賦予菜另外的生命,菜經由悲慈之心、憐惜憐憫之心,它才可以重獲新生,如此菜肴,方稱絕技!”

念慈不無好奇道:“施主所言小尼倒是前所未聞。”

老者哼道:“你自然不懂!”

念慈爭口氣的鬥誌又被激起,忿忿道:“施主,世上若有人做得到的,小尼必定也能做到!”

老者道:“我看未必。”

念慈氣岔,轉身出去,又鑽進了菜園。安靜詩意的菜園,如今倒成了她最愛的去處。

菜園子一坐便是一下午,念慈隻是依風傍柴,不住回想那老者的話,賦予菜另外的生命,讓菜得到重生,其中深意確難得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