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翔容色十分複雜,他一路甘冒大險使盡渾身解數拖延鏢隊行進,滿以為緊隨而來的會是那個狡猾奸詐的大嫂,說不定還能看一場夫妻千裏相會的好戲,哪知提心吊膽等到的竟是這麼個結果。不過,羽翔從上而下,又從下而上的打量麵前馬上之人,這真的是男人嗎?天下哪有人能長得這樣像的沒天理!
桑律呂冷嗤:“這就是你要辦的事?”
玲瓏一笑,手輕輕一揮,裴衡離鞍下馬,緊走幾步來到桑律呂鞍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恭敬呈上,聲音沉穩,不卑不亢地道:“請六姑爺過目!”
桑律呂伸手接過,展開一瞧,一把捏皺薄薄的信紙,臉上怒容更熾,“你見過他了?”
玲瓏不以為然地一笑,輕點螓首,“當然。不然怎麼拿得到他的親筆書信?”
“你就不知道他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桑律呂寒怒的聲音裏隱含後怕的悸然,她不顧安危隻為錢莊拚命更引發得怒氣如烈火般熊熊燃燒。
“我不也安然無恙!”玲瓏語態嫣然,說得十分輕鬆。
羽翔感受到兩人間的暗波洶湧,不由大訝,視線來來回回在兩人之間流轉,那個,那是,原來——羽翔恍然大悟,心懷幾分欽佩、幾分敬畏再以全新的眼光打量一遍玲瓏,嘖嘖點頭。又有些不甘,不問不快地道:“他行蹤詭秘,你是如何找到的?”沒天理啊,憑他桑羽翔尚白吃了一日的苦頭也未得見,憑什麼她一下子就給找著了。
玲瓏淺笑,“這容易得很,他愛財如命,這麼多心愛的寶貝托付給了貴局,就算是兩位同時出馬也必不能完全放心,一定會緊隨左右,暗中保護。恰恰他又有一個不容人錯認的奇特特征,隻要略加留心貴局鏢隊周遭,何愁找不到?況且鏢隊又走得甚為緩慢,哪兒還怕磨他不出?”淺笑盈盈笑望羽翔。
羽翔心上陣陣發麻,不用轉頭,也可以明顯感覺到大哥如刀的視線正一分一分刮割他的麵頰。心中惱喪,妖女!還以為是她腳程慢怕追趕不上,原來是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她誘人出洞的同謀。放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大哥的心頭肉和一個臭名昭著的大盜相見,大哥不拿劍劈了他才怪!預感到前途晦暗,羽翔心中哀歎,評罪論級,我也不過是個協從,可是大哥又怎舍得動她?
羽翔正自悲歎,忽感一物破空而至,直覺性地伸手攔截,觸手處隻覺輕飄飄、薄滋滋的,定睛一瞧,原來是剛剛還在大哥手中猶留著餘溫的信箋,不解地看過去,迎視到桑律呂狠冷地一瞪,猛一縮脖差點兒咬住舌頭。
一道寒音傳來:“剩下的事你來處理,辦完後回總局見我!”
桑律呂雙腿一夾,黃驃馬如飛掣般馳出,奔至玲瓏身前連停也未停,銀狐裘披風一揚,黑馬上已不見了人蹤,兜轉馬頭,黃驃馬四蹄翻飛,大逞長健,飛一般去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已縮成了一個小點兒。
這一下變故突起,人人驚詫莫名,難以置信,難道傳言竟是真的?大當家他,他……好半晌裴衡才“呀”地出聲,張口欲呼,忽聽耳近旁有人言道:“放心,我大哥決不會對她怎樣。”
裴衡啞然回頭,見到桑羽翔不知何時馭馬走至身側,他在馬上直起身子,望著遠方的黑點興歎,她是心尖子,大哥隻會將手段施在他這個無關緊要的手足身上,唉——早就知道,兩虎相爭,他就是那首當其衝、當仁不讓的首選炮灰。禁不住頭痛,抬手想揉,才發覺手中尚握著一封被捏皺的信箋,悻悻地展開一瞧,不由皺了眉頭,上麵隻有精簡如龜爬的兩行大字:地點變更,蘇州桂家錢莊。署名冉人皇。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又回歸到了起始點。
裴衡有氣無力地抬手吩咐道:“回頭!”
眾人不解,一張張粗獷的臉孔帶著問詢疑惑地看著他。
桑羽翔薄歎一口氣,重整精神道:“托主的地點更改,回頭吧!”
眾人互看一眼,眼見二當家心緒不佳,不敢再遲疑,小聲抱怨著驅駕鏢車,漫長的鏢隊在正午冷薄的日陽下,漫漫雪地上沿著來時的轍痕緩緩歸去。
悅來客棧裏,門“砰”的一聲在身後被人用力甩上,“這就是你的報複?”
玲瓏放下鶴氅回身,望著一步一步逼來的俊逸男子輕展一笑,“算是補償吧!”
“還真是好大的補償!”桑律呂冷哼。
玲瓏巧笑,“你很在意嗎?”
“你又何必這麼拚命?那是贓銀你不知道嗎?再說桂家人也不值得你這樣做!”桑律呂不在意自己的名聲,隻為她無怨由的付出心痛莫名,幽深的眸底滿是憐惜。
玲瓏的心怦然而動,被人憐愛的幸福感填得胸腔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笑道:“朝廷昏聵,法旨朝令夕改,對於維護朝廷的正義我區區一介小女子,實在既無心又無力。冉人皇雖是愛財的賊盜,所劫掠者大多也算是不義之財,遠比那些巧取豪奪的財富來得光彩。這麼一大筆金銀財寶,藏入深山豈不暴殄天物?我也不過是想法子讓它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罷了。至於桂家,”身子軟軟地輕偎進他懷裏,閉目輕喟,“不管怎樣,他都是我親生的爹爹!我決不能棄他不顧。”抬眸以晶亮亮的目光注視著他,深情低訴:“律呂,我,想你!”
桑律呂身子一顫,全身如同浸入了一汪春水裏,心頭小鹿突突亂跳。便是剛才洶湧了再多的怒氣,也因這一句話而消散無蹤。不由長歎一聲,伸手摟緊了懷中的嬌人兒,半是柔情,半是命令道:“我是你的男人,任何事都能與你分擔,不許再做這樣危險的事,知道嗎?”
玲瓏唇角揚起笑,輕應一聲,如貓一般在他懷裏廝磨,每一分的觸碰都一點一點軟化了他如鋼般堅硬的心腸,再也無法對她口出一個重字。無限寵溺地歎一聲:“你啊,我該拿你怎麼辦?”玲瓏聞言,唇邊笑意益深,心中的溫暖一圈一圈地擴大。
“三年就要到了。”桑律呂眸底閃現柔情的笑意。
玲瓏在他懷裏睜開雙眼,杏眸熠熠浮現深深情意,“願意放我嗎?”
“不放,永遠也不放。”攬腰的手摟得更緊,桑律呂如發誓言般說道。
玲瓏抬頭,雙臂勾攀住他頎長好看的頸項,巧笑道:“那說不得咱們真要做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同林鳥了。”
桑律呂薄唇微揚,輕悅的笑意深達眼底,“或許是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也說不定!”
冷陽、殘雪,茜紗窗邊兩個相愛的人四目交接,相視而笑。桑律呂確非完人,他也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桂、玲、瓏!
玲瓏放下掃把,伸展一下酸痛的腰肢,抹一把額際的薄汗,從絳霄樓裏透過大開的窗戶望向波光瀲灩的西湖,無可奈何地歎氣,唉——終於知道為什麼絳霄樓無人敢進也能保持纖塵不染。答案就是——自己動手!
桂玲瓏自由進出絳霄樓的第二天清晨,在樓上一番勞累後俯視著西湖諸景發出如是感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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