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3)

玲瓏氣息短促,心不爭氣地怦怦直跳,聲音之大令她覺得便是在樓外也清晰可聞,又何況是近在身側的桑律呂。臉不可抑製地紅起來,這算是表白嗎?她該如何反應?嘲笑他、譏諷他、將他的尊嚴擲在地下狠狠踐踏,或者利用他的感情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她隻是有一些喜歡他,有一些迷戀他的身體,她不愛他,桂玲瓏決不會被任何男人絆縛!她決不做獨守空閨癡癡等候的傻子!要幸福!娘說的,對她而言,幸福就是自由,是身心全然的沒有牽絆。可是為什麼?心卻因他的話而生出絲絲縷縷的甜蜜,這種感覺從心而出迅速蔓延四肢百骸,竟會有置身雲端的極樂感受?

“不——”玲瓏難以自禁地大叫一聲,猛力推開桑律呂的懷抱,奔至窗前雙手掩麵而泣。

桑律呂走近她身邊,長歎道:“承認愛我就這麼難嗎?”

“不,”玲瓏猛地回身,臉上淚痕猶存,顫聲道,“我決不會愛上你,決不會!”

桑律呂手指輕抬,順她麵頰緩緩而下,柔聲道:“你父親說得沒錯,你娘的死對你打擊很大。”

玲瓏杏眼猛地一睜,驚惶道:“他和你說了什麼?”

桑律呂輕歎:“他就是不說,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玲瓏啞然,心下清楚他的能為,一時力氣盡去,身上有些虛軟,不由背靠窗欞,苦笑道:“又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娘是京城高官的獨生愛女,自幼循規蹈矩,我爹是落魄京師的江南才子,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出風雪會佳人的舊話。這世道是男子的天下,任憑娘再怎麼溫柔,再怎麼善體人意,仍是擋不住爹爹接二連三的迎納新歡。娘是爹惟一的正室,我卻是排行最末的幺女。哀莫大於心死,娘死了,是心灰意冷服毒自盡。至今娘的墳頭上都未長出一根青草,孔雀膽,真的很毒!”

玲瓏抬眸,直直逼視桑律呂的雙眼,“我不恨生為女子,卻恨生在這個世道。除卻天生的體力懸殊,女人哪一點不如男子?”

桑律呂唇邊勾起輕柔的笑,寵惜道:“你已經做到了,便是千萬個男子也不及你一個!”

玲瓏冷笑,“那又如何?便是千萬個玲瓏也逃不出桑大公子的手掌心。”

桑律呂低笑,狹長的鳳眸顯現趣味,愛極了與她一言一語的你來我往,“你知道就好,莫說三年,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不會放手。”轉又低婉道,“其實我又有什麼不好?你愛扮作男子去做生意我決不會攔你,隻要你不入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時時記著你的名上尚掛著一個桑字。你愛走南闖北我陪你去,白日裏為你擋風遮雨,夜晚為你提供溫暖舒適的胸膛,若有敵人來犯,我亦可保你周全。你愛下棋,我與你勢均力敵也是難覓的好對手。便是這滿樓的書,亦可任你隨意翻閱。承認愛我又有什麼不好?況且,玲瓏玉我是決不會還你的。”

一番話說得玲瓏心蠢蠢欲動,玲瓏咬唇,懷疑道:“說得這樣好,聽起來也挺令人動心,可是於你又有什麼好處?”

桑律呂眸閃一瞬,傾瀉萬千風華,“我的好處便是得到你,我要你身與心全然的歸屬。能讓我親口承認的妻子必是能與我並駕齊驅的,她不是我的附翼而是各方麵皆可與我一較短長的人,隻有這樣的女人才能與我共效於飛,遨遊九天!這個人就是你!”

玲瓏唇漾一記毫無溫度的薄笑,星眸轉盼,目含不屑,“這麼說我應當受寵若驚多謝桑大公子垂青?”

桑律呂嗬嗬輕笑,“這倒不必,這一場賭局沒有贏家,我的心輸掉了,你的心裏也住著一個我,獨一無二!”

玲瓏上下睨視他一眼,輕嗤道:“這麼自信?”

桑律呂笑著上前一步摟她入懷,下巴輕摩她柔軟的發頂,玲瓏微掙了下沒掙脫,便任他了,耳邊聽他自大道:“不是自信,而是相信你沒有理由不愛我。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今生你隻能是我的玲瓏!”

玲瓏深吸一口他醉人的氣息,放任自己陶醉在他的溫情裏,不再去想該不該的問題,心底自問:愛他?可以嗎?

果如桑律呂所承諾般,他並沒有過多幹預玲瓏的事務,隻是每當她以男裝出外與人談生意時,身邊總會多一座冷麵神,對錢莊的生意而言說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尤其當哪一個談生意的主顧明說暗示地意指青樓時,都會遭到桑大少爺極冷凍人的一瞥,以致桂瓏每談兩三筆生意,就總會有一兩筆被他看掉。

漸漸地,桂七少與其貌可傾城的六姐夫之間曖昧關係的謠言如星火燎原般傳遍蘇州城的大街小巷。而每當遇到玲瓏憤怒指責的目光時,他大少爺卻在一邊優哉遊哉地品茗飲茶,對自己的所為絲毫不感到羞愧。常常恨得玲瓏咬牙切齒,發誓要連本帶利地報複回來!

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妍笑早已離開桑府,上個月遣人捎信來說他父親已為她找到了婆家,年底便會出閣,滿紙的小楷雋雅中雖極力掩飾卻還是流露出淡淡的哀愁,玲瓏隻得薄歎一口氣,但願她能早日走出迷情的陰影,而這是誰也幫不上忙的!

桑羽翔身體已經大好,桑夫人如願可與愛子朝夕相處,諸事心滿意足,哭是哭得少了,隻是在與小兒子的親密接觸共同揣摩下,整人的本領大增,在母子兩人的合力下,蘭苑裏整日雞飛狗跳,以至到了令下人們談蘭苑而色變的地步,對它的恐懼甚至超過了對絳霄樓,畢竟絳霄樓裏又多了一位和藹愛笑的大少奶奶,當大少奶奶在時,就連最愚笨的下人也能感覺出大少爺的好心情。而人在好心情時,一般都會對別人的小錯小誤寬宏大量,大少爺也是人,自然也不例外。

整個鏢局裏最和樂的恐怕就數德旺伯了,曾有人細心地統計過,德旺伯曾有整整兩天樂得合不攏嘴的記錄,一年來對犯錯的下人也明顯寬和得多,往大少奶奶處也跑得更勤了。總之,不管主家們如何,他們這些下人的生活是處在兩個極端,雖都每日勤勤懇懇,諸事不敢懈怠,但合府的人都悄悄同情不幸身陷蘭苑的兄弟姐妹們,他們銀子雖拿得多些,卻必須忍受那樣的折磨,由此可見,銀子是多麼難掙,人哪,還是知足常樂。

時已值盛夏,江南的午後濕熱難當。今日的威武鏢局來了一位貴客。何為貴?便是有本事能使得桑家的兩位少爺同時出迎。這樣的盛況在威武鏢局可是不常見,何況同行而來還有鏢局京師分座的總瓢把子萬俟老爺子。來人一入府便被請進了絳霄樓。

水塘邊的涼亭裏,玲瓏身著單薄的夏衫,頭發隻簡單隨意地挽了一個髻,簪了一枝碧玉釵。手中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杏眸低垂細細審視棋局,琢磨律呂剛才的那一步,唇邊緩緩勾起一抹輕笑。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玲瓏並不理會,輕輕放下一顆白子,偏頭看了下,甚覺滿意。

春娘小步地走到玲瓏身側,玲瓏抬頭衝她微微一笑,團扇輕點示意她在對麵坐下。

春娘坐下喝口冰鎮酸梅湯順了一口氣,道:“六小姐,你知道來人是誰嗎?”

玲瓏眼看著棋局,淡淡問道:“誰?”春娘皺眉搖了搖頭:“其中一個灰發灰須的聽說是咱們鏢局京城分座的萬俟老爺子,另一個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人長得還真是奇怪。”

“奇怪?”玲瓏看她一眼,笑道:“怎麼個奇怪法?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

春娘也笑,“哪有長成那樣的。不過這個人長得也確實與常人不太一樣。姑爺夠高了吧?他足比姑爺又高出了半個頭,胡子拉碴的也看不出是什麼相貌,身材又十分魁梧,往那兒一站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如果不是親眼見著,真不敢相信有人能高壯成那個樣子!更奇的是他背上那把劍,雖然拿布包著,卻總感覺好像會發光一樣!如果不是大夥兒都這樣想,我還真以為是太陽太毒曬昏了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