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親人相見(下)(1 / 2)

他要死了嗎?

似乎可以感覺到陰鬱的死氣彌漫在老人身上,整個房間都帶著一種沉重而肅穆的氣氛,那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儀器不是發出“嘀”地響聲,上麵的數字似乎是生命的倒數,正在一點點走向了盡頭。

窗外的陽光依然明媚,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來了,可以看到那些光線照射進屋子裏飛舞出怎樣的塵埃光點,也可以看到那光芒是怎樣的溫暖,可是,感覺不到,身上是冷的,手指更冷,那床上好像都是冒著陰濕氣息的。

“叫他一聲‘爺爺’吧,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輕聲在日光月的耳邊說著這樣的話,跡部景吾也不懼老人聽到,他的聽力如同所有的老年人一樣,早就不是很好了。

日光月的嘴唇蠕動,翕合間還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她害怕死亡,害怕看到死亡,可是,她看到多少死亡了呢?爸爸媽媽,爺爺,還有,眼前的這個爺爺,他也要死了吧!

老人在努力著,他想要抬起手,可是隻是手指在顫抖,急得他隻能“呃呃”,而歪著的嘴巴隨著那一聲聲“呃呃”更讓他難堪,口水不斷地流出,浸濕了枕邊。

跡部景吾拉起了日光月猶豫不前的手,放在了老人的手上,說:“拉著他吧,他一定很想拉著你,這是血脈相連的親情。”

不知不覺間,語言已經用上了日光月最喜歡的中文,跡部景吾的中文同樣很好,而他知道,中文對於日光月來說是不同的,至少能夠在很多時候更容易引起她的反應。

果然,日光月聽了中文有了動作,手動了動,拉住了老人的手,一聲“爺……爺”雖然叫得不順,卻還是叫了出來,眸中也有了焦距。

老人聽見了,聽得很清楚,眼中流下淚水來,“呃呃”間不知道是表達什麼意思,他連點頭都很困難了。

看到這副模樣的老人,無論是誰的心裏都不太好過,日光月有些黯然,她不知道說什麼,即便真的是自己的爺爺,這種時候又應該說什麼呢?沒有共同生活過,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猛然間出現一個親爺爺,應該說什麼呢?

死亡不是人力能夠婉拒的。

哀傷需要感情作為依托的。

即便是一樣的血脈,沒有感情又能夠怎樣,要像演戲一樣淚流滿麵地哭泣嗎?她做不到,即便是父母去世時都不會哭泣的孩子,你怎麼能夠指望她在這種時候真心哭泣,可以裝,但不會真。

“我需要哭嗎?”呆呆地,日光月問了出來,她突然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戲,隻是,她還沒有入戲。

跡部景吾沒有想到日光月問出這樣的問題,怔了一下,才說:“不用,不需要。”等到說完了,又覺得很奇怪,“你不想對他說點兒什麼嗎?他,畢竟是爺爺,而且……”而且還曾經想要利用你,或愛或恨,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不用了。”

即便跡部景吾沒有說完,日光月還是理解了他的意思,鬆開手,站起身來,表情平淡地說:“你叫看護進來吧,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擾了。”

“你在恨他嗎?”

“不,我誰都不恨,隻是不知道該用怎樣的麵孔麵對他,一個有血緣的陌生人,很奇怪的感覺。”也許我適應了就好了,可是,他不會有時間等我適應了。

跡部景吾沒有再說什麼,他叫來了看護,囑咐了幾句,就跟日光月離開了,父親還在二樓,他們也應該見一下,到底是父女,血緣是怎麼都無法抹殺的存在,可以不認,可以不親,卻不能不見。

早晚都會見到的,晚見不如早見。

出了壓抑的病房,日光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輕鬆地感覺,說:“人已經見了,我要走了。”

來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假裝輕鬆,假裝不在意,可是看到了,還是在意的,在意為什麼會這樣,有些事情,早一點知道的話也許結果會不一樣,如果早一點知道自己的父母,自己的親人,那麼,是不是不會有後來的死亡?

如果……怎樣的假設都是虛妄,不存在的事情無論假設多少遍都不會讓現在過得更好,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留下來吃飯嗎?我找了很好的中餐廚子,是你喜歡的川菜,還有水煮魚,是這麼叫的吧,很別扭的說法。”跡部景吾說著,努力想要緩和一下氣氛,沒有笑容的日光月一如黑夜一般沉寂,讓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