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少給龍眠殿送來的是德妃的牌子,睿帝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就擱在一旁了,梁公公見了不以為意,剛想徑自退下,卻不料睿帝開了口,道:“把傅閱謹叫來。”主子不說緣由,梁公公是不敢問的,睿帝這一年來看似正常,實則脾氣越發的古怪了,稍有不慎便有大禍。
梁公公記得去年中秋的時候原本安排了眾人遊園賞月,極好的主意,卻不知哪個多嘴的奴才說了一句:“四少說妃子不是妃子,說臣子不是臣子的,也不知在不在遊園之列。”隻這一句,睿帝便取消了行程,還將那奴才揪出來杖責百下。
其實梁公公因了宮裏兩位鬧別扭的主很是擔憂,倒不是擔憂這兩人,而是擔憂旁人,若是哪個不長眼的隨便招惹了其中一個,那下場之慘烈都是可想而知的。就拿瑾妃來說吧,背後說皇後的不是,也不知是誰告訴了睿帝,龍顏震怒,差點就被打入冷宮。唉……也不知這兩人何時才能消除嫌隙。
傅閱謹來到龍眠殿時覺得有異,屋子裏日日燃著的茉莉香餅的味道竟然散了,半分痕跡也無,很是奇怪。齊鳳臾知他來了,放下手中的朱砂禦筆,道:“今日你別去關蝶宮了,去碧照館好好守著,絕不能教玉寒踏出碧照館一步。”
傅閱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一向得了令就遵循,可這次……不一樣,因為,還沒等他跪下接旨,龍眠殿的門便開了,四少一襲白衣,就站在門口,冷冷道:“不必了,我就在這裏!”梁公公的手僵在半空中,該是方才想拉住玉寒而沒來得及。
那是一匹上好的錦緞,哲妃送的曇華錦,寸錦千金,要做一身衣裳費得銀子該是數不清的。若是旁人穿了那衣裳定是被被襯得好似鄉下進城的土包子一般,隻因了那衣裳的貴氣不是一般人所能壓住的。可玉寒不一樣,她最是適合這身錦緞長袍的了,曇花一現時的璀璨也蓋不住這人的風采。
她就那麼直直立在門口,門外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將這本就朦朦朧朧的人兒襯得越發的模糊不清,隻覺得一道影子飄了過來,輕盈而又太過容易消散。她一步步朝殿內走著,每一步皆是算得極其精準的模樣,步履生風,衣裳烈烈,無風自動。
齊鳳臾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在此刻出現在這裏,墨黑的眸子盯著那步步前行的人兒,腦中思緒萬千,怎麼將這人糊弄過去呢?玉寒卻是在九龍玉案的兩丈遠處止住了步子,譏誚道:“別想著怎麼糊弄我了,不就是一隻烏鴉嗎?有什麼可隱瞞的?”
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齊鳳臾斂眸,須臾又抬起頭來,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朕的確是要出宮去景榮侯府,無論你今日那什麼理由來阻止,朕都隻有這一句話:朕的確是要出宮去景榮侯府。”別跟他在提什麼家國天下,別跟他說什麼輕重緩急,他受夠了!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也隻有一句:玉某的命賤,受不起當朝天子的以身犯險。”絕對不能教他出宮,錦煜姑姑素來心機深沉、含而不露,今夜之約勢必有詐!
“朕不想跟你多說,朕就不信了,朕救你的命,讓你從此康健如昔是罪過!”就算是一塊石頭,焐了這麼久也該熱了,緣何這人還是這般認死理!“你別再跟朕說什麼玉暖啊什麼人倫的,也別再跟朕提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之類的,朕聽夠了!”
他騰地站起身來,食指指著玉寒臉麵,喝道:“朕算是明白了,你那全是借口!全是借口!你先自欺,然後再來欺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心安理得了,朕告訴你,你休想!你死了最對不起的人可不是你自己,是朕,是朕!”
他食指掉了個頭,戳著自己的心口,每一下都教玉寒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你身受鳳凰劫時,朕為了救你不顧九五之尊的臉麵去給齊博臾那狗東西下跪!你體內有了絳珠仙,朕拋卻一切的尊嚴來求你,求你活下來!你日日所作的每一件事情,沒有那一個朕不知道,就連你今日早晨吃的紫米團子咬了幾口,朕都記得一清二楚!”
“朕如此耐心得等了你這麼久,無非是指望你能有一天豁然開朗。可你呢?執迷不悟!你以為不與朕有好臉色是對得起玉暖?那不過是一個借口,你害怕,你就是怕自己成為千夫所指,你怕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生死相隔,你隻是怯懦!你沒膽子承認你心裏最在意的人是朕!”一語畢,齊鳳臾一掌拍上九龍玉案,案上的硯台跳了三下,終是掉回了案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