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妃搖頭,聲音幾不可聞卻又字字清晰,“陛下對不住的不是臣妾,是皇後……”同為女子,她如何不懂玉寒方才那一瞬間的彷徨無措?她以為她已是愛睿帝至深,卻不料……那個女子比她還要苦……
齊鳳臾跟她說過的,回來以後,個中緣由也略有耳聞,原本責怪那女子心腸太硬,頭腦太冷,卻隻在一眼便看清:情到深處不自知,便化無情作君臣。
哲妃的那一句教齊鳳臾呆了,少頃回過神來,給哲妃掖好被角,囑咐道:“玉寒讓你好生歇著,你便好生歇著吧,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低斂的眼簾遮住了眸色,可哲妃知道……睿帝明白……
齊鳳臾怎能不明白?她不是想死啊!她既不願委身他人,亦不願食人血過活,那能如何?蒼天留給她的是一條死路,除死再無別的選擇!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強留住這人的性命,別的……卻是真真毫無辦法,連他雙手奉上那片真心也是無益,因為……有了玉暖的死……她連接受他人的庇護都不能!
玉寒慌慌張張地回了碧照館,手中的折子已是許久未翻,終是按捺不住,渾渾噩噩地朝外走去,糊裏糊塗竟到了關鎖齊博臾的偏殿。見到齊博臾那狼狽的模樣,她才驚覺:她竟來了此處!
好像也沒有那般憎恨他了,玉寒看著那落魄的美人覺得自己從前甚是無謂:何必如此計較?什麼愛恨情仇在生死麵前都顯得那般的不值一提,甚至……蒼白無力。
齊博臾見著玉寒卻訝異於這人的失魂落魄,他哪裏見過這樣的玉寒?他所見的隻有風流機敏、笑靨如花的四少,亦或是冷若冰霜、猶若修羅的四少啊~心頭一陣微痛,他明了:原來……這人也會失魂落魄,這人也會淒切倉惶。然……他可以料想:能教四少如此的人隻有那一個齊鳳臾,其他皆再無可能。
他忽然憶起第一次於無相寺相逢,少年意氣風發,通透如玉,那般才思敏捷應對自如,不禁念出當日所言:“你本是佛陀心頭的那顆舍利子,已然仙家之物也,又何苦來這世間沾染浮塵?”
玉寒怔忡,抬頭看向齊博臾,不禁苦笑,她當然記得這句話,不但記得,她還沒有忘記自己說的那一句:“你就是那傳世的紫狐:萬物有情,唯狐有靈,眾生裏也隻有這一物可以修道成仙……”頓了頓,她續道:“隻可惜……你終是入了凡塵,自當墮入六道輪回。”
齊博臾也是看著她的,四目相對,忽覺物是人非,生死皆有命,二人具是靈慧的心性,同時笑開,一個是釋然,一個……則是無奈。齊博臾此刻卻沒了從前那般好勝的性子:輸給這人……他心悅誠服。他從前是不服的,可關在椋宮如許日夜,寂寥一人,無人說話便隻有思前想後,想得最多的無非是冧州城外玉寒的當頭棒喝,他怎能不知這女子句句屬實?
“我本以為一生逍遙、建功立業、名垂青史那便是最好不過的事了,直到暖兒死了,我才知曉:我所謂的最好實在是個天大的笑話!我所以為的好隻不過是我一個人的好罷了!於旁人皆是麻煩,於是我就想著如何教別人都好一點。”不知怎的,難以啟齒的言語似乎總是最適合對仇人說。
“於是你就想趁著自己還沒死,將一切安排妥當?還順帶安排安排齊博臾的兒子?”玉寒對他說了真心話,那他便不拘泥,左右他是願把這人視為知己的,如今反正也不是仇人了,也可交心了,說說真話有何不可?
被他戳穿了玉寒也未覺得尷尬,隻癡癡道:“我以為我一點也不在意,可我是在意的,我可以安排他到這宮去那宮,那是因為我眼不見為淨,可孩子卻是實實在在的,想不見……都不行……”
“你知道你不能生育?”齊博臾訝異,轉念又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怎會不知絳珠仙就算可解也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玉寒也覺得不該多言,更何況與這人說話有些莫名其妙,無奈地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便退出了這偏殿,故而她未曾聽得良久後齊博臾的一聲長歎:“世間何存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