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彭誌按時醒來,四周圍了眾多官將,而他睜眼就瞧見了端坐在側的睿帝,慌忙便要下跪。齊鳳臾趕緊攔住了他,道:“彭將軍九死一生,如今就不必在意這等虛禮了。”使了個眼色,立侍左右的士卒立刻上前扶住了彭誌。
彭誌喝了口水,氣息極其不穩,可還是斷斷續續地說開了:“末將……幸不……辱命,未曾有……絲毫……不忠於陛下,總算……對得起陛下的……浩蕩皇恩。”
齊鳳臾卻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對得起朕,對得起朝廷,可最對得起還是你自己。還有,不是朕皇恩浩蕩,是四少妙手回春,虧得他巧施金針,這才將你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
彭誌錯愕,他知道那冷清的少年擅長行兵布陣,卻不知還有這等本事,連歧黃之術都能融會貫通。正想著營帳簾子掀起,外頭走進來一個單薄人影,正是四少。
“彭將軍感覺如何?可有不適?”四少平淡問道,也不見如何的關懷備至。彭誌卻覺得受寵若驚,忙答道:“多謝玉將軍救命之恩,末將已是好多了。”
四少卻是隻點了點頭,隨後便朝齊鳳臾跪了下來,叩首請罪道:“微臣方才心係彭將軍傷勢,亂了尊卑,竟未給陛下行禮,還望陛下海涵。”
這點小事都要計較嗎?齊鳳臾無奈,伸手扶那人起來,笑道:“玉將軍關愛士卒,此乃我朝之福,朕怎會怪罪?倒是玉將軍重傷未愈,怎的又不好生歇息?要知道玉將軍可是我朝第一神將,稍有閃失都是朕的不是啊!”
在場的諸人從未見睿帝笑過,更惶若打趣?可眼前之景分明是一向鐵血強硬的睿帝在討好那虛弱瘦削的少年!
四少卻是神情淡淡,不著痕跡地拂開睿帝的手,道:“陛下言重了,微臣此番前來乃是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陛下。”
“哦?”齊鳳臾露出一副興味盎然的表情,英挺的眉微微揚起,道:“玉將軍有何不明盡管直說,朕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睿帝容貌俊美,這是公認的,可睿帝向來板著個臉,因此是剛毅有餘,生動不足。然,光這一會兒工夫,睿帝已是變了三副表情,諸人心中皆有異樣觀感:不愧是四少啊,陛下真真是看重得很啊!
而齊鳳臾卻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一雙黑眸似是要將那人心底看穿。四少也不管眾人眼光,神色淡淡道:“微臣是想問陛下何時開拔還朝。”
齊鳳臾卻是搖了搖頭,道:“朕還不打算還朝。”
此句一出,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四少亦是蹙眉,道:“陛下這是說的什麼話?泙州圍城之困已解,邳州兵亂已平,而朝不可一日無君,眾臣雖都隨軍共行,可還是盡快還朝為妙啊!”
擺了擺手,齊鳳臾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回身看向四少道:“朕即位至今已有九年時日,卻從未南下巡視,如今乘此機會朕想要到南邊諸鎮看看,也好了解民生,便於今後決策,愛卿以為如何啊?”
四少低頭想了想,道:“想法雖好,可畢竟太過倉促,南方諸鎮都沒有半點準備,恐怕……”還未說完,齊鳳臾便出手止住了那人的話頭,道:“就是因為南方諸鎮半點準備都沒有這才能教朕看清事實,另外,朕其實還有另一個打算。”
“還請陛下明示。”四少一揖,鄭重非常。而底下諸人也正有此問,故而皆是一臉疑惑看向睿帝。
“鐸南江也算得上是南邊最為重要的一條水道了,曆年汛期稍不注意便有決堤之險。樓太守與朕徹夜暢談,朕多少也有些心憂這條幹道,便琢磨著將大軍留在泙州附近修築堤壩。”他說得隨意,諸人卻是吃了一驚。
唯有四少一臉忖度之色,想了想道:“年年撥款,層層剝削,到此處的也不知究竟存了十之幾何,征用民眾,影響耕種,修建堤壩總是說易為難。趁著如今軍中糧草餉銀齊全,士兵皆在,又是正巧快要秋日少雨時,修築堤壩確實再合適不過。”
四少點了頭,眾人聽了這人所言條理分明,也皆是點頭不已,而這廂四少又跪下了,道:“督建堤壩總要有人統籌全局,微臣不才,卻願為陛下出這份力,還望陛下恩準。”他來泙州之前讀了《水經注》,加之從前對此類事宜也略有涉獵,故而自請此任。
齊鳳臾盯著這人的後腦勺,臉色忽明忽暗,心下無奈道:“你不才?你就是太才了!”這人無非就是為了不願與他一道南巡而瞎扯出來這麼個說法,他太清楚了!可越是清楚便越是難過,越是忍不住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