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3)

月上西樓,倦鳥兒歸巢。

哼唱著小曲,梅心晃蕩著不穩當的步子踱回自己的書房兼臥室,迷茫的眼睛裏蹦進個模糊的紅衣人影兒,是蕭書禦?

“你上哪兒去了?”

其實都不必問,她一身的酒味,肯定是混到哪個酒樓去了。

“我去了京裏五十二處各色酒家……”晃蕩到桌邊,伸手取了隻茶杯倒茶,呷下熱熱的茶水後才慢條斯理道,“近些日時,聚蝶樓的堂口店子生意不好。年將近了,若不想想對策如何應對,明年的生意如何做?”

“有何收獲嗎?”蕭書禦沒有想到她對聚蝶樓的事情還如此上心。

“有我梅心出馬,焉能無功而返?且聽我道來。”

梅心穩當坐到案前,抽出近幾天她搜羅來的資料本子攤開,“聚蝶樓雖在江湖,但兄弟們吃喝的米糧銀錢獨獨靠著敘雅園的營生。之前我看過所有經營的賬目,還算做得不差。隻是,上下處得圓滑還不夠,同行冤家不說,光顧著賺錢卻忽略了人家也會打探咱家的生意,挖咱家的牆角……”

說了半天,沒見著蕭書禦回話,梅心抬眼看過去,冷不防對上那雙含著深意的眼睛。他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倒是眼睛盯著她,顯得興味十足。

“幹嗎瞪著我,難不成——你早就知道有人挖敘雅園堂口店子的牆角?為什麼不製止?”

“想走的話,我不想費力氣去留。”閑閑地扔過去句話,蕭書禦也倒了杯茶喝。

“你——算了算了,這事暫且擱著,還有一事向你說,”受不了地搖著手,梅心把本子推到一邊,“蕭大掌櫃,明日可否將京裏的所有堂口店子的管事叫到這裏,我有事要說。”

“這倒是我疏忽了,”蕭書禦點了下頭,“你來了這麼些天,隻向他們通說過園子來了個新賬房姓梅,大夥還沒與你見個麵。”

“好,就訂在明日午後,問花堂裏!”

外頭,夜已經深了,冬天冷得要命的風打在窗紙上呼呼作響。蕭書禦合上批完的賬目,張開雙臂活動一下麻痹了的筋骨,不經意又看到了放在桌角的那紙便箋。

蝶樓如此做,該不是認為覺得比自己早覓得愛侶而覺得愧對他大哥?所以,才挖來梅心這麼個古怪的女人權充他的未婚妻……他這個弟弟啊!還真不坦白……

“嗯咳!”

初三立在門口,很別扭地發出提醒的幹咳。

“你杵在那裏幹什麼?”抬眼一看,蕭書禦納悶地問道,“要你辦的事處理好了嗎?”

“回公子,辦好了!”

“那你還呆站著幹嘛?這裏沒你什麼事了,去休息吧!”

“是……”

直到出了檀欒園,初三還沒有從剛剛的所見的震驚中恢複。長久以來,他似乎也習慣了公子整日以人皮麵具示人,雖然那張臉有些世故有些冷漠,但仍舊是初三打心眼裏敬愛的人。可是——

方才那個倚燈而坐的人,才真險些讓自己被口水噎到。

紅衣似火,烏黑的長發有些亂地披散在肩上,完全沒有在意半開的窗灌進的冷風已經把摘下人皮麵具的白皙臉頰吹得泛起淺淡的紅,粉唇勾出抹笑容,就那麼看呆了夜空想著什麼開心不已。

問花堂,名符其實。

雖不是百花盛放的時節,但院中的臘梅水仙依著牆角也綻出了朵朵瑞顏,清洌的香氣給冬日裏的枯寒帶來些活力。大清早的,京裏各家店鋪的掌櫃都聽了消息聚在這問花堂裏麵了。等了會兒,卻仍沒見主事的人出來,新來的賬房也沒個蹤影。

“唔,有些困難……”

坐自個兒房裏梅心盯著銅鏡,皺緊了眉頭自語著。

“哪裏有困難了?人都來齊了,你——”推門而入的蕭書禦出聲問,瞧見的是一床一櫃全是衣服,“你這是幹什麼?”

“自己不會看嗎?”她頭都大了,這個大哥還來挑毛病,“我在找衣服穿!”

“找衣服?”

見他還是不明白,梅心索性說白了,“當天你帶我進敘雅園的時候,我穿的是男人的衣衫啊!可是,我是個女子……這回與他們見麵,若我穿著女裝出去,他們要怎麼看我?再者了,一個女子管錢管賬管事務,還是諸多不便……”“那不會還是著男衫嗎?”蕭書禦走到床邊拎起一身素色長衫,比了比。“你穿男裝很適合。”

快被他氣死了,這個木頭!

梅心怒衝衝地抓起件素白衫子,纖指揪著蕭書禦外穿的紅衫大罵道:“我是個女的!你是個男的!為什麼你的衣服都是這麼花裏胡哨的,而我就適合青皂灰白的男裝?嗯?”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蕭書禦好玩地盯著麵前那張因為區區衣物時而撓頭時而大動肝火的臉蛋,“當然是紅色適合我,素色適合你啊!”

“哼!”鬆開手,梅心咬著牙憤憤地套上素白的長衫,坐在銅鏡前頭束好頭發。

“喲?火氣沒了?”

“不是!”轉過頭,白衫到地的梅心邁開方步走出房門,“本姑娘……不!是本公子要好好地把這怒氣發在有用的地方!”

等候的工夫,守在問花堂的掌櫃們全耐不住地閑聊了開來,彼此猜測著新來的賬房到底是何許人也。

“聽說了沒?新來的賬房是公子他當街請回來的!”

正走到屏風後的兩個人,聽到這話彼此對看一眼,雙雙停下身來。蕭書禦含笑地對上梅心有點不開心的臉龐,好笑自己也有偷聽屬下談話的一天。

“不會吧,公子怎是那麼不分優劣地把人從當街上拉回來!想是哪個下人多嘴,你也道聽途說了……”

“怎麼不可能?”明顯的怒氣從一邊的穿著淡粉錦裙的美麗姑娘身上散發出來。“若是那個歹人動了見不得人的手腳讓公子中了迷惑,咱們就要把他從敘雅園中趕出去!”

屏風後的梅心斜覷麵無表情的蕭書禦,無聲地以唇語作著抗議:哼!你的好屬下啊!這麼護著你,怕不是喜歡上你了吧……

“哦?莫非柳姑娘已經知曉了內情?”

“這——我也隻是略知一二罷了……不過,倘若新來的賬房真的是個無能之輩,大夥可不能留他在園子裏胡混!”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他當然知道外麵的柳如煙愛慕自己已經有些日子,但比起兒女情長,更有趣的事情就擺在麵前呢!再不出去,你可真的成了“無、能、之、輩”了!開玩笑地一字一頓,蕭書禦真的有點想知道梅心聽到這樣的話,會作何反應。

等著瞧!留下挑釁的眼神與笑容,梅心掀開門簾走進大堂。

“諸位,小生梅心請了!”

“咦?”

位於次坐的留客居掌櫃林大發出驚呼,引得蕭書禦與眾人都看向他處。

“敢問梅公子可是當日在樓上樓妙品佳釀三十種的那位小哥?”

“老先生莫非在場?”梅心悠閑一笑,在主位上落座下來,“正是不才,見笑了,見笑了!”

“哪裏!能在樓上樓連品三十種美酒,取笑惡少的奇人,竟是……竟是……”說到興頭,卻不知這個白衣的公子哥是個什麼名號,林大發在那裏喃喃不出個所以然來,紅著臉看向同在主位坐下的蕭書禦。

“林掌櫃,你且坐。”伸手取來茶,蕭書禦開口向眾人宣布,“這位梅公子,是敘雅園新任賬房。今後一幹出入買賣,大家都可與他商量,他可全權處理。”

“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起身打躬的當兒,梅心狹長的黑眼向四坐看了看,眾人大都沒有什麼意見似的——惟獨坐在那裏,剛剛指摘自己是無能之輩的粉衣姑娘。

“關於此事,大家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有!”

果然,梅心與蕭書禦對視一眼。粉衣姑娘端立起來,盯著梅心的杏眼眨也不眨,仿佛在瞅著什麼不幹淨的東西。“哦?這位姑娘就是錦繡坊的當家,柳如煙姑娘?”梅心送去不在乎的笑,“您有什麼問題,小生自當解惑。”

“為什麼撤換錦繡坊的當家?”

語驚四坐,惟有蕭書禦仍然麵無表情的嘬著茶水。

“我說呢!怎麼見柳姑娘坐在位子上,小生新提的秋繪姑娘卻沒在場哦?”梅心看向老神在在的蕭書禦,“大掌櫃,這人雖是我挑的,可是上任的時候卻是你拍板啊!”

什麼?!

這麼說來,柳如煙當真不是錦繡坊的當家了?眾人左右顧看,心驚於新上任的賬房竟有如此權利可以撤換敘雅園的當家!而且,大掌櫃一點也沒有反對?

“沒錯,柳姑娘。”冷冷地開口,蕭書禦卻也沒作太多解釋,“今日,本該秋繪姑娘來開這個會議的。”

“我,我,我不承認!”柳如煙氣紅了俏臉,抖著手指向梅心,“為什麼要撤我?他這個新來的人,不明不白的,為什麼要撤我換那個青樓裏出來的秋繪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