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ARISU——亞梨子(3 / 3)

然後,巨大的火柱崩落。一瞬間,火裏好像閃出了一道白光,讓袴田不由得閉上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剩伊佐站在那裏。

四周也比剛才亮了許多。雖然還是日暮時分的昏暗,但亞梨子家的兩旁以及對麵的人家,已經能看得清清楚楚了。唯獨那個男人的身影十分淡薄,不凝神注視的話就會看不清楚。

但他依然站在那裏,看著伊佐。

接著,用含糊的聲音自言自語後,他消失了。

男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為什麼燒不起來?」

袴田聽來好像是這樣。

「伊佐!」玄太郎飛快跑到伊佐身邊,「雪他……」

袴田也跑到伊佐身邊,「雪同學他……」

不過,伊佐露出跟平常一樣的笑臉,對兩人點了點頭。

「不要緊的,那種程度的攻擊傷不了他。」

「那、那他到底跑哪去了?」

「我想他應該受不了那樣的熱度,現在應該在自己房裏的巨大冰箱中吧。」

「巨大……冰箱?」

「對啊。」

「對喔。」玄太郎聽完話後,一副安心了的樣子。

「是這樣嗎?」盡管袴田仍半信半疑,但至少還是鬆了口氣。

就在同時,一聲喚著「伊佐先生」的聲音傳來。回頭一看,發現公主正要把倒臥在地的亞梨子抱起來。剛才被雪的事引開注意力,所以忘了注意亞梨子。她不要緊吧?剛才的亞梨子簡直就像是被操縱的人偶,現在則是虛弱無力地閉上了眼。

「伊佐先生,快把這位小姐搬走吧。」

伊佐微笑地聽著公主的話。

「身體不要緊嗎?」

沒錯,亞梨子已經微微張開眼,她發現公主看著自己後嚇得跳了起來。

「不行喔,你若是不多休息……」

亞梨子聽見公主的話,迅速地搖了搖頭。

「我不要緊的。」

「算了……」

「對、對了,我還要去補習班。」

她急忙拍掉衣服上的塵埃後,像是逃跑似地離開了。

「算了……」

公主又說了一次,這次還說得像是在歎息一樣。

「真是好可惜,早知道就應該動點什麼手腳,讓她醒不過來的。」

「公主。」伊佐叫了一聲。

「下次如果遇見的話,給她來個馬上會昏過去的強力一擊好了。」

「公主上伊佐這次變得有點嚴肅了。

公主悠閑地笑了,「好討厭啊,伊佐先生在擔心什麼嗎?」

「非常擔心。」

公主見狀,用手掩著嘴,優雅地微笑了。

5

那晚,袴田被說服住在伊佐的大廈裏。加上他也不想回去一個人的房間,於是就懷著感謝之意住了下來。

一出大廈的電梯,來到頂樓的走廊——好冷,就好像在北極一樣冷。

雪的房間裏好像正傳出陣陣寒氣,一不小心牙關似乎就會闔不起來,

袴田忍耐著寒冷問伊佐說:「不、不用去看……看看情況沒關係嗎?」

「一進去就會先凍死喔。」

聽到伊佐這麼斬釘截鐵的說法,袴田隻好先逃進伊佐的房間。

要關上門的時候,他再一次看了對麵雪房間的門,發現上頭已經結了冰柱。

晚餐的時間早就過了,於是伊佐在回程路上的便利商店裏,把所有關東煮全買了回來。他迅速地把關東煮排放在桌上,玄太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伊佐不吃,袴田也沒什麼食欲,結果幾乎所有關東煮都是玄太郎吃掉的。他吃完後,像是很滿足似地露出睡眼惺忪的模樣說:「我要睡了上胸前還抱著一個嫩綠色抱枕。

「晚安上伊佐回答說。

「好大的枕頭啊。」

袴田說完,玄太郎馬上回答說:「這是墊被啦。」

——墊被?

雖然覺得不可置信,不過梢後袴田去廚房喝水的時候就真的相信了。

因為廚房地板的正中央、嫩綠色的抱枕上,一隻可愛的小狸正蜷縮著身體睡在上麵。

深茶色的柔軟毛皮緩緩地上下起伏,小狸發出「呼呼」的聲音,好像睡得很好。

「我已經幫你在另一邊的房間裏鋪好被子了,袴田同學你想睡的話就請吧。」

伊佐對袴田這麼說。

「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伊佐同學呢?」

伊佐淺淺地笑了一下。

「我都睡不太著的,所以你別介意,去睡吧。」

「這樣啊,那真的滿像幽靈的嘛,我還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點呢。」

「你這是在誇獎我嗎?」

伊佐邊笑邊歪著頭問。

「今天那個女孩——亞梨子同學,每年一月新月的火災,果然是她放的吧?」

袴田試著問了伊佐。

「可以這麼說吧。」伊佐簡潔地回答。

「可是,那個不是……那個男人的錯嗎?剛才還出現,放火燒了雪同學……」

「沒錯。可是,那不是普通的靈體,普通的靈體根本不可能那樣自由操縱火焰。」

「也就是說……」

「也許,有人在幫他也說不定。」

「是誰呢?」

「先不說其他妖怪,就連雪也是這樣——這些活了很久的妖怪,大都隨著世代變化而變換了自己的姿態。畢竟,總不能一直是穿著和服的樣子吧。而且不隻是外表,他們也學到了很多新知識。」

「唔……嗯……」

「對於要怎麼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也想了很多。」

「——想要的東西?」

「沒錯。」

「那麼,到底是要什麼?」

伊佐笑了。

「那就說不完了。有想要靈魂的,也有想要強大力量的,也有些隻是為了搜集而已。」

「嗯,像是想要帶走美櫻同學的家夥吧?」

「對,像老太婆那樣想要集合些什麼、搜集些什麼的情況是最好理解的。但事實上,像這麼好懂的情況很少見。」

「嗯。」

「有些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他認為必須要做些什麼——像是威脅一下人類、給人製造一些麻煩等等。因為不這麼宣告自己的存在,也許就會因此消失了。還有——」

伊佐稍微皺了一下眉頭。

「還有些是基於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衝動——像是想要看到血、想要把東西弄得四分五裂、想要看見鬱悶的表情,就像對待玩具人偶那樣,隨便玩弄人類之後再加以丟棄。」

「這種事……人類也是會做的啊。」

「對吧。」

伊佐以一副認真的表情望著袴田。

總是笑著的他,這下突然露出了不笑的認真表情,讓人頗有種不可嗯議的感覺。

「好啦,該睡覺了。」

才一下子,伊佐的臉上又突然浮現笑容,變回平常的伊佐。

「我覺得,今晚好像稍微能睡著了。」

於是,隔天的夜晚終於來到了一月的新月之夜。

雪的房間依然冷得透骨,裏麵非常安靜,門上的冰柱則變得比昨天還大。

袴田、伊佐還有玄太郎三人安靜地穿過雪的房間,來到了外麵。

就算雪不在,冬天的夜晚依舊非常寒冷。

然後,新月出現了。

照理來說,四周應該是很漆黑的,但事實卻不是如此。走出大廈後,前往亞梨子家的路上,燈光從沿路住家窗戶、便利商店、出租店、電玩遊樂場裏透出,一路上都非常明亮。要是不說的話,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今天是新月之夜吧?

袴田心裏邊想著這些事,邊朝亞梨子的家前進。

亞梨子的家跟昨天一樣安靜。

她父母不知是否是在樓下起居室裏,隻見屋裏從拉上的窗簾縫隙中透出溫暖的光芒。二樓麵向南方的房間則應該是亞梨子的房間吧?那裏也透出了燈光。

「那個女孩會出來嗎?」玄太郎低聲說著:「我在這邊看著就可以了,伊佐和袴田去麥當勞晃晃吧,不然三個人在這邊癡癡地等也很奇怪。」

「小朋友自己一個人在這種時間到處閑晃才比較奇怪吧?」伊佐回答道。

「對耶,那這樣的話,伊佐自己一個人留下來好了。」

玄太郎抬頭望向袴田。

「袴田的話絕對不行,他一直在這邊等的話——」

「會被當成跟蹤狂吧?」

「你們很煩耶。」

說完袴田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應當謹守弟子的分際,怎麼可以向師傅說出——

但是,伊佐望了一下袴田的臉,然後偷偷地笑出聲來。

「不好意思,袴田同學。我傷到你了嗎?抱歉。」

「不,沒、沒有的事,那個……」

袴田慌張地解釋著,不過伊佐看來並沒有因他剛才說話的口吻而生氣,袴田這才鬆了口氣。

「對了。」

袴田馬上試著要轉移話題。

「昨天,亞梨子不是碰了你們兩個嗎?之後雪同學就燒了起來,但伊佐同學卻完全沒事耶。」

伊佐聽完,露出小小的微笑說:「我是不會燒起來的。」

「是……這樣嗎?」

「誰都無法砍傷伊佐或是燒死他喔。」玄太郎不知為何一臉得意地告訴袴田。

但是,伊佐卻露出一臉抱歉,還帶點寂寞的表情補充說:「這就是所謂的妖力。不過,做料理時被菜刀切到手,倒是常有的事。」

這意思是說,伊佐會被菜刀切到手,他人卻不能用妖力砍傷伊佐嗎?袴田十分不解。

「可是雪同學不是被燒得一片火紅嗎?燒成那樣真的沒關係嗎?他不是雪男嗎?雪碰到火的話……」

但玄太郎笑容滿麵地回答:

「放心,他一定在那個超大型的冰箱裏結冰了,明天或後天就會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是這樣嗎?」

「嗯。最近他的低氣壓越來越嚴重,像這樣燒一下,溫度才會上升,也算剛剛好。」

伊佐又偷偷笑了起來。

「好了,玄太郎,雪可是有名的順風耳喔。」

玄太郎露出驚訝的表情,趕緊閉上嘴,然後很快地看了一下四周。

「沒關係吧?伊佐,現在又沒在下雪。」玄太郎很小聲地說著。

「冰箱嗎?那個冰箱真的是這麼大的東西嗎?」

袴田試著想像一下卻毫無頭緒,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嗯,非常大。夏天時他也經常在裏麵睡覺喔!總之,大概就是像吸血鬼所躺的棺材吧?」

「什麼?」

棺材?冰箱?光是稍微想像一下,袴田就感覺到一股陰森之氣襲來。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

——亞梨子站在玄關前。

她不冷嗎?竟然隻穿了件薄薄的襯衫和牛仔裙。雖然襯衫外罩著一件粉紅色的羊毛衫,但很明顯那是室內穿的,看起來並不怎麼保暖。

而且,她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亞梨子家前的玄關上,有個像瑞士牛鈴一樣的銅製鈴鐺,那個鈐鐺剛才應該沒有響吧?

二樓的電燈還亮著,一樓房間也沒有奇怪的動靜,亞梨子的父母該不會沒有發現自己的女兒跑到外麵了吧?

亞梨子邁開步伐,好像根本沒發現伊佐和袴田,三人立即跟了上去。

她一開始還踩著蹣跚的步伐,但最後變成了穩定的腳步,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不要離開我身邊。」

伊佐對袴田這麼說,還順便對玄太郎補了一句:「不然的話,可能會被發現。」袴田老實地點了點頭,玄太郎也大大點了個頭後說:「這樣可能比較好吧。」然後一溜煙爬上袴田的肩膀。

「袴田,會很重嗎?」

「不會。」

玄太郎聽見,嗬嗬地笑了出來。

說也奇怪,一路上明明是剛才來時所經過的道路,怎麼變得比剛才還要昏暗?果然是因為新月之夜的關係嗎?

還不覺得現在的時間有那麼晚,可是四周一片靜悄悄,路上就連人影都沒看到。

亞梨子越走越快,然後,她總算停在一戶人家後麵。

那是問很大的木造日式房子,建築物看起來很古老,不過因為經常整理的關係,是個很氣派的家。

現在所處的位置剛好是連結廚房的出入口附近。由於這個家的地基原本就比較高,所以長長的橫窗也就位在高處。抬頭一望,可以從窗戶外看到兩瓶洗碗精排列在一起的剪影。

隻見亞梨子呆呆佇立在窗戶二芳。明明袴田和伊佐就站在她身旁,但四周的樣子卻像是完全無法進入她眼裏。

袴田突然嚇了一跳,因為亞梨子的雙手動了起來。

她伸直雙臂,碰觸這戶人家的牆壁,右手的大拇指在夜裏看來依然火紅。

隻見,亞梨子所碰觸的牆冒出了一縷輕煙,然後終於變成了小小的火。

其實她什麼都沒有做,既沒有拿著打火機也沒有使用火柴。但明明什麼都沒做,火卻自行點著了。

不把火弄熄的話——

才這麼想的時候,伊佐已經動了起來。他單手一把拉回了亞梨子的身體,再用另一隻手拿出小型滅火器,一下子就把火撲滅了。

「滅火器?」

「沒錯,我又辦不到像雪那樣。」伊佐這樣回答。

屋裏的人完全沒注意到剛才發生的事,依然是一片寧靜。

亞梨子靜靜地站著不動,對於她自己做的事以及剛剛遭人阻止的事似乎都沒有反應。

伊佐悄悄地把手栘開亞梨子的身體,結果——她的身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站在那裏的是昨天看過的那個男人。

男人昨天所保有的人類樣貌,今天好像已經漸漸崩毀。那已經無法窺視的臉龐,現在幾乎陷入了黑暗之中。現在,他的脖子上隻剩下長了頭發的部分還算清楚之外,其他都是一片漆黑,連那裏到底是不是有一張臉都不能確定。

可是,耳邊好像聽到了呻吟似的聲音。

「燃燒吧——燃燒吧——」

那聲音如此低聲地反覆念誦著。

「你就這麼想看見火嗎?」

伊佐這麼問了,但對方沒有回答。

「燃燒吧——燃——燒——」

黑暗之中,一雙眼睛突然浮了上來。

那張大的眼睛睥睨著虛空,突然之間,大火襲了上來。

廚房出入口的門和旁邊的窗戶全都包上了一層火,而火焰之中出現了亞梨子的身影。

她的身影從火焰中升起,伊佐則毫不猶豫地衝進火焰之中。

「伊佐!」袴田大叫。

「伊佐不會燒起來。」剛才的話言猶在耳,但是燒得這麼猛烈的火,真的沒關係嗎?而且,亞梨子又怎麼辦呢?

袴田心想,至少也該找找伊佐剛剛留下的滅火器。

但沒想到,到手的滅火器竟然硬是被風給卷走。

那是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

狂風大作,就連袴田的身體都快被這陣狂風吹走,接著伴隨而來的是一股強烈的寒氣。

——雪來了。

袴田死命站穩腳步,雖然風吹得連眼睛也睜不開,不過他還是知道。

終於,風勢變弱了。袴田邊打著哆嗦,邊睜開眼。

果不其然,雪就在站在袴田眼前。

在指尖、鼻頭都要凍僵的寒氣之中,看著雪直挺瘦高的身影,袴田第一次感受到遇見雪是件多麼美好的事。

雪在笑,搞不好就是當初第一次見到雪的那個笑容。但從他那銳利、寒冷的眼神就能知道,他絕對不是打從心底笑出來的——他非常憤怒,不過袴田卻很開心。

伊佐抱著亞梨子走了出來。

太好了,伊佐和亞梨子看起來都沒有受傷的樣子,就跟原來一樣。

至於廚房出入口附近則是燒毀了一部分,四周也都被熏黑——然後就這樣凍了起來。

沒錯,凍了起來。

仔細端詳一下,不隻是那戶人家,就連那附近周遭的景色也全都凍了起來。

伊佐對雪舉起一隻手打了個招呼,「你好慢喔。」

「吵死了。」

從伊佐手中接下亞梨子的,是不知從何出現的公主和從袴田肩膀一躍而下的玄太郎。當公主抱著亞梨子坐下後,周圍就像照片一樣停住,沒有任何會移動的身影,就連枯葉也像是被凍結似地靜止不動。

突然,男人又幽幽地現身。

這次能看清他的整個姿態,就連臉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是憤怒之相,充滿怨恨的眼神正看著雪。然後,憤怒和憎恨化做一波波駭浪,直撲而來。

「燒不起來嗎?」男人憎恨的聲音傳遍天際。

雪露出了淺笑,他似乎用著眼神說「要是回答就太笨了÷

「燒不起來嗎?燒不起來嗎?燒不起來嗎?」

男人每每吼叫,他的身影就跟著晃動。是因為憤怒的關係嗎?他緊握的拳頭也一起抖動著。

「你都已經快要消失了,還是想要看火嗎?」雪冷冷地說。

「想看,我……想看火,想看火。」男人激動地點頭。

「每年一月放火的就是你吧?」伊佐靜靜地問道。

「沒錯,冬天的火很漂亮啊!太美麗了,實在是太美麗了。」

那是依附在火裏的亡靈嗎?

袴田靜靜看著這個清楚浮現、不肯放下怨念的亡靈,就算別人不說,袴田自己也知道,即使丟出懷裏全部的符咒,自己也沒有辦法超渡這個亡靈。

男人的表情又陷入了陰暗之中。

「算了,已經算了——算了——」

他邊回答,邊像是散開似地漸漸消失

「等一下。」

雪冷冷的聲音揚起,同時間,男人像是被凍住似地無法動彈。

「我是不會讓你逃跑的。」

雪的聲音裏再度充滿了憤怒。

「你把東西放下後再定。」

黑漆之中,男人的眼睛又浮了上來,那是一雙燒滿憤怒的眼睛。

「你裝傻也沒用,把東西還來。」

男人一言不發,隻用燃燒似的眼睛直瞪著雪。

「沒關係的。」

一聲脆弱乾啞的聲音傳來。

「沒關係的,這也是沒辦法的啊。」那是亞梨子的聲音。

倒下的亞梨子起身,用力擠出聲音說著。

「沒關係的。」她重複著同一句話。

什麼沒關係!袴田聽到這又握緊了拳頭。要是被死去的弟弟附身就算了,被這種來曆不明的男人附身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

當她又重複了同一句話時,公主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她這才抬頭望向公主。

「沒關係的。」

亞梨子就像個小朋友一樣不斷說著,而公主隻是靜靜微笑,繼續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亞梨子的眼中溢出了淚水。

「我沒有救到大地!他明明還那麼小,隻是個小孩子而已,卻隻有我活了下來,我等於是見死不救啊。如果那時候我陪在他身邊的話,就能早點發現失火,大地也就不會死了!」

「所以你才說沒關係的吧?」

公主靜靜說著,然後又摸了亞梨子的頭發。

「沒錯,所以沒關係的。沒有朋友、沒有快樂的事情,不能笑、不能開心、不能高興,通通都沒關係,因為隻有大地死掉了啊!」

「是這樣嗎?」公主繼續撫摸她的頭發。

「沒錯,你弟弟是真的變成亡靈了,他確實就在你身邊。」伊佐這麼說。

寧靜的空氣中傳來柔軟的腳步聲,玄太郎正不知從何處跑了過來。

玄太郎牽著某個人的手,那人跟他一般高,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嘴角微揚正高興地微笑著。

「姊姊。」

亞梨子眨著雙眼看著玄太郎以及那個小孩。

「大地!」

「姊姊。」

看來這個小孩好像就是亞梨子的弟弟——大地。

大地有點害羞地笑著說:

「太好了,可以跟姊姊說到話。那個恐怖的人,總是一直在姊姊的身旁……」

然後,大地馬上露出不安的表情,回頭望了一下身後。

伊佐見狀,彎下腰拍了拍大地的肩膀。

「沒關係,有我們在,那個人什麼壞事都不能做喔。」

大地的表情轉瞬問變回了開心的笑臉。

「姊姊,你看!」

大地的手中有一道光裂開,那就好像是小型的煙火,砰砰砰地飛來飛去。

「那個恐怖的人啊,每到下雨天就不在。所以我常常在下雨天敲姊姊房間的窗戶找你喔,可是姊姊每次都沒注意到——你看!」

一道更大的光亮射向亞梨子。

「很漂亮吧?為了要讓姊姊看這個,我每次都在外麵做給姊姊看喔!」

「大地……」

亞梨子注視著自己周遭的小型煙火——對了,大地是個喜歡煙火的小孩。

「你看,很漂亮吧?」大地這麼問道。

亞梨子點了點頭,臉上閃著淚光邊笑邊說:「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大地發出了可愛的笑聲。

「太好了,姊姊笑了,因為以前姊姊總是不笑……太好了。」

出現在大地身旁的亮光,漸漸包圍住大地。

「姊姊,太好了。」

大地又說了一遍然後就消失了,那包圍大地的光芒還有小小的煙火也全都消失。

「太好了——再見上伊佐靜靜地低聲說著。

然後,四周又再度變得黑暗、寒冷而安靜。

好冷,那是刺骨的寒冷。

袴田兩手摩擦著,心想至少要動動腳來取暖時,他傻眼地停下腳步。

地麵的樣子完全變了,剛才明明還是普通的道路——除了角落還留有殘雪外,一條非常普通的柏油路,現在卻全都結成冰了。

會不會是錯以為這裏是道路,其實是在河麵上啊?所以才會整個結冰呢?但不對啊,應該不可能才對。

袴田伸長脖子仔細眺望著整條結滿冰的道路,突然,冰裏麵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驚嚇之餘,袴田仍專心看著那正在移動的東西。

冰下現在就宛如電影的螢幕一樣,裏麵有東西在移動。

那東西是那個男人——附身在亞梨子身上的亡靈。

袴田抬起頭,看見那男人還佇立在眼前。但是,冰下也有他的身影——沒錯,就跟眼前的亡靈是同樣姿態,身穿相同的外套正在走著。

「你從以前就很喜歡看火吧?」伊佐邊望著冰裏的身影,邊這麼說道。

眼前的男人雖然沒有回答,但伊佐仍不介意地繼續說:「然後,就開始到處去縱火。」

冰下的身影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看著那棟房子,一臉非常愉悅地笑著。

「這個……房子是……」

亞梨子好像也看得到同樣的畫麵,她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沒錯,這就是七年前的田邊家。奪去年幼弟弟性命的那場火,就是發生在一月的新月之夜——這場火就是你放的吧!」

男人的身影好像快要溶進黑暗裏,正不住地搖晃著。最後,終於從應該是臉龐的部位傳出了聲音:「沒錯,火是我放的。」

冰下的男人正在對七年前的田邊家放火,在那男人的眼前,細小的火苗越變越大。

黑暗中烈焰衝天,並且映出巨大的黑影。男子看了看火勢,然後離開了火場。

「可是,你並不是死在這場大火之中。」

冰下聽不見任何聲音,伊佐的聲音則隨著冰中場景的變換繼續說。

冰下的男人被撲滅火勢的消防員叫住,他好像遭到懷疑的樣子。

可能是這樣,也可能不是這樣。但不管有沒有被懷疑,男子自己都覺得心虛。想要逃跑的男人與想要阻止他的消防員,這令男子逃到了夜晚的國道上,被突如其來的卡車撞倒。

「父通意外——死於意外啊。」伊佐似乎感慨萬千地說。

「真正的問題在那之後吧。」雪接著冷冷地說道。

男人被撞得飛開,彈到地上後又轉了幾圈。這時,他的身影突然出現了幹擾。斷斷續續的畫麵中,一名騎著黑色摩托車的男子靠了過來。

騎在車上的人也是一身黑,他戴著黑色的全罩式安全帽,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臉。

這時,男人的周圍開始聚集了幾個人,卻沒有人要挪開那輛摩托車——是沒發現嗎?還是根本看不見這輛摩托車?

畫麵又開始出現雜訊,一片花白後,影像怱然消失了。

「是誰啊?那個人。」

「妖怪吧,以前好像有看過的樣子,但已經不記得了。」

玄太郎不解地歪著頭。

「總之,你從摩托車上的那個家夥那裏拿了東西吧,快交出來。」

男人沉默不語。

「冒犯了。」

伊佐在男人的口袋裏翻找,但男人的身體突然射出火焰。

「住手!」

伴隨男子的叫囂,火焰朝伊佐襲擊而來。

「少羅唆。」

但是雪憤怒地大叫後,火焰在一瞬間也跟著消失。

伊佐從男人的口袋裏拿出某樣東西,微笑著說:「我收下了。」

那好像是個非常小的東西,伊佐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拿到亞梨子麵前。他在她麵前攤開了手掌,掌上是一根小小的手指。

那根象牙色的美麗手指,從寬度和長度判斷一定是大拇指。

「這是你的手指哦。」伊佐這麼說。

「我的?」亞梨子傻傻地搞不清楚狀況。「不對,因為我的手指……」

邊說著,亞梨子邊舉起自己的手看。

沒錯,她的手指都還在,沒有缺少任何一根——隻有一根手指的顏色不同。

「那個男人拿走了你一根手指,你就是因為那樣才被他控製。不過,已經結束了。」

伊佐微笑說著,一旁的公主也深深地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

說完,公主拿起出蕾絲手帕,並把伊佐交給她的手指非常小心地包了起來。

「已經不要緊了。」

公主愛憐地將手帕拿近了臉頰邊。

亞梨子睜大了眼睛,隻見那根火紅手指上的顏色正在褪去。

「變白了……」

亞梨子將手舉到自己眼前。

「好白……」

她的眼神好像全都被自己的手指吸引過去,因而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被換上了袖口縫有白色蕾絲的襯衫。而且不隻是手,她全身已經被換上到處裝飾著蕾絲、珍珠和緞帶,看來非常蓬鬆柔軟的衣服。

過了一陣子後,亞梨子好像終於注意到自己的穿著,但她隻是向公主露出笑容。

「感覺身體好像變輕了。」

「是吧?」

公主笑著回答,並且忘神地抱起像是洋娃娃的亞梨子。

雪的麵前,男人哭著呻吟地說:

「火!我想看更多的火。我想看更多、更多、更多的火,所以他才把那東西給我的!」

「這樣啊,那家夥還真好心呐。」雪又笑了。

袴田心想,笑著的雪總是比平常的雪還要恐怖幾倍。不對,是恐怖幾十倍才對!

這時,冰凍的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陣強風。

一瞬間,雪的蹤跡和男人的蹤影全都不見了。

袴田突然有一點點同情那個亡靈。

「那個男的會『準』樣?應該可以順利『存』佛吧?」

「我想應該沒事的,隻是可能會先遭遇到一些可怕的事情就是了。」

伊佐笑著,然後有點驚訝地叫了聲:「袴田同學。」

「『準、準摸了』?」

「糟糕,你的臉好像快要結冰了。」

「什麼?『撚』快要——」

袴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臉,身體卻動彈不得。他勉強要移動身體時,突然天旋地轉。

——好像跌倒了……可是,竟然完全沒感覺……到……痛……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伊佐的大廈裏。

袴田的眼睛剛好對到玄太郎窺視著自己的視線。

玄太郎的臉上綻放出光芒,他說:「伊佐,袴田起來羅!他的眼睛睜開了!」

「你沒事吧?袴田同學上伊佐也露出擔心的表情。

袴田拿下蓋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爬起身。

「我怎麼了?」

「真是抱歉,都怪我疏忽了。」

「什麼?」

「雪明明那麼生氣,我就應該要多注意點的——袴田同學,你差點就要凍死了。」

「凍、凍死?」

「太好了,要是袴田死掉的話,就沒人幫我做飯了。」

說著說著,玄太郎緊緊抓住了袴田的脖子。

「你還真是完全上鉤了啊。」

雪走了進來。

「我說你啊,別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太靠近我。」

雪邊說邊拿著扇子往自己瘺風。

「你說是這麼說,可是你心情有好過嗎?」

袴田心裏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出口。

「我去拿可可亞給你暍喔上說完,玄太郎就跑去廚房。

「玄太郎真的是已經完全黏上袴田同學了啊。」

伊佐看著玄太郎的背影這麼說。

「是上次什麼時候呢?袴田同學你不是摸了玄太郎的頭嗎?玄太郎是絕對不會讓剛認識的人摸頭的喔。」

「這樣嗎?」

雖然袴田自己也不記得什麼時候摸過了玄太郎的頭——不過是這樣嗎?自己好像有點開心的感覺。

「袴田,來!可可亞。」

而且,玄太郎還親手送來熱呼呼的可可亞。

「謝謝。」

聽到袴田道謝,玄太郎露出一臉笑容說:「不會,我們是朋友嘛!」

「對上袴田也微笑回答。

看看伊佐,他也笑著。

隻有雪說:「下次我就讓你嘴巴裏麵燙傷好了。」說完,他板起了一張臉。

此時,袴田的心裏真的有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