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侯六小命不保,卻暗合了陰陽先生那番論斷:日後雖坎坷艱難,九死一生,卻能夠化險為夷。
眼下侯六去牽羊,不想拿手剛碰觸了那白羊的身子,那白羊忽然扭頭咩了一聲,那聲音無端的令侯六膽寒不已,隻見那張羊臉忽然幻化作一個人臉,臉色慘敗,獠牙森森,頭一伸就像他咬來!
侯六一見,心知有異,他也是個機靈人,轉念就抬腿想跑,可誰知那腿腳就好像釘在了地上一般,一步也挪不動了!
眼見侯六性命不保,卻聽見半空中不知哪裏傳來一聲狼嚎。這中原古鎮附近倒也有山,是太行的支脈,山中也有狼,往常時候聽見狼嚎,侯六都覺得瘮人的很,而這次的狼嚎,卻分外令人清醒,那人頭的白羊聽見這聲狼嚎,不禁四肢抽搐,如遭雷擊,瞬間縮成一團,再也精神不起來了。
侯六向狼嚎發出的地方看去,隻見雲開月明,朗朗月光之下,站著一匹白色的狼,那兩隻吊眼,灼灼的發著磷火一般的綠光,卻並不令人心生畏懼。
隻見那白狼目光灼灼,又向天長號了一聲,便盯緊那人頭白羊,箭一般的竄過來,一口便叼住惡鬼的脖子,稍一咬合,那人頭白羊慘呼一聲,黑血奔流如注,眼見是不能活了!
侯六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心跳都幾乎停止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周圍的景物像蠟一樣扭曲融化開來,等到他清醒過來時,才發現這眼前哪是荒郊野外,分明是自個兒家門口那口枯水井旁邊。
等他定睛再一看,發現眼前還站了個人,那人一身道家裝束,模樣姣好如同婦人。那美貌道士手裏捏著一物,乃是一個紙人,這五毒月裏,況且又是瘟疫流行,街上常見這種吊孝之物,好燒給過世的人。可在這樣慘淡的年頭兒,帶著一股怨氣死去的人實在太多了,那生性怨毒的人死後,冤魂不散,專門附在人型的物件之上,伺機迷人心智,奪人魂魄,用以補充自身的邪氣。
侯六今晚,便是眼錯不見,一腳踩在一個附了惡鬼冤魂的紙人上,幸得道士路過解救,不然他早去枉死城中掛名報道了。他也是個赤子之心,明白自已這條賤命乃是道士所救,便倒頭就拜,口中稱謝。
常言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那美貌道士雖然道行高深,見侯六拜倒,忙上去攙起。一來一去兩人便熟悉了。侯六得知道士乃是從陝甘地區雲遊至此,便邀請道士回家歇宿。
道士定睛看了看侯六所指的家門,卻搖頭道:“侯家小子,這屋子住不得了。”見侯六大惑不解,道士便道,今年這瘟疫非比尋常,極為邪性,凡是患病的人碰過的物件都不能再碰,你剛才道家中雙親今天發病剛走,這家中物事早已沾染邪氣,不能再進了。
侯六愣愣怔怔的看著家門,心中知道自己現下不僅成了孤兒,連家也失去了,不禁湧起一陣酸楚,禁不住大放悲聲,道士不忍,便道:“侯家小子,我要到江南王家去,江南那地方極為富庶,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到時候也找個活計,好安身立命。”
侯六知道道士說的有理,心中一動,又想起那戶換了他好命的王家人也合家遷移去了江南投親,於是便答應了。
當下侯六連東西都不收拾,跟上那道士,當晚兩人便出了鎮子,露宿在荒郊古廟裏。他雖然自小家貧,卻從未在荒郊野外露宿過,感到十分新奇不安,道士吩咐他撿些枯柴樹枝,聚攏在一處,自己從褡褳裏掏出打火石來,啪啪兩下,引燃篝火,又從懷裏掏出兩張麵餅,在火邊烤熱,遞與侯六。
侯六一天沒進食,烤餅的時候已經涎水四溢,這時候哪還顧得謙讓,接過來便如餓了三天一般大嚼起來。
須臾兩人吃過,道士便在古廟裏掃出一塊空地來,鋪上所帶的毛氈,睡臥下來。
侯六吃飽了也泛起困來,他仰麵躺著,瞪著古廟頂棚露出的天空,數著天上的星星,也漸漸迷糊起來。
正當他快要熟睡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像是衣料的摩擦聲,侯六勉強睜開眼睛,發現古廟的門口站著一個人影,侯六以為是道士起夜,起初時並不在意,可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居然來到了他的麵前。
這些不由得侯六不睜眼,這一正不要緊,卻發現眼前哪是什麼道士,分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娘子,梳著光溜溜的頭,挽著發髻,鬢邊斜插著一朵小藍花,身穿一件過膝竹布褂兒,侯六接著火堆的光,發現她兩眼淚汪汪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侯六一下子坐了起來,那女子卻搖手讓他不要作聲,一隻水蔥般的手指頭,尖尖的指著熟睡的道士,又指指自己,接著退了幾步走向門口,卻轉身看向侯六,意思是讓他跟過來。
侯六看了看道士,發現他睡得很酣,便靜悄悄的起身,跟著女子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