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京城的三場洋學考試和殿試早已結束,上海江南製造局和福建馬尾造船廠等地的試卷也由主考欽差乘海船帶回了京城。因為沒有閱卷官在當地,所以兩地都是四場連考,好在考生不多,試卷攜帶回來,又有左大人專門派員隨同搬運,幾位考官還算應付了過來。
雖然洋學試卷仍要等待批改,有八九件東西,卻是一眼就能看到的,那就是帶著自己製造的洋貨到上海參加考試的考生作品,江南考場遴選出了九件,初步排定了名次,要等京城的考官們和皇帝太後來決定它們的總名次。
八九件洋貨中,大多是直接模仿洋人的產品造的:有廣州產的細洋布;也有人用豬油摻雜皂角葉直接做出來的“洋皂”,豬油粘連膩手,皂角葉還曆曆可見。
內中有一件,有的人最熟悉不過,竟然是杆改良過的煙槍,考生自己附的說明說,鴉片煙槍係洋人帶到我朝,故此煙槍也算洋貨,這杆煙槍結構改動,煙管變細而煙鍋變得深狹,並且在煙鍋處加上蓋子之後,燒同樣分量的煙膏能吸食幾乎兩倍長的時間,染癮之人每天使用的鴉片,因此能減少一半。這樣花在鴉片吸食上的銀子,也就能減少一半了。這樣的說明,把幾位禮部官員當場就瞧得鼻翼扇動,等到閱卷官們商議誰去試試這一件時,立刻義不容辭地拿著它出去,輪流使用一番了。
等幾人春風滿麵地回來,發現閱卷房裏已經別有洞天,忽然變成了晚間摸樣,考官們關門閉戶,圍在一盞明亮的燈前議論紛紛,幾位洋教師也夾在其中,在嘰裏呱啦說著什麼。
“難得之才啊,這燈,比洋人的洋油燈都亮許多倍,說是一盞,其實有五六七八盞…”一位考官不住口地讚道,話還未完,另一位接口說道,“名字也取得好,又簡潔又有詩意,叫‘明鏡燈’。”
“是不是應該改做‘荷葉燈’?”另一位考官道,“這鏡麵恰似荷葉。‘明鏡燈’,似乎頗有禪意,‘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恩,這燈下,明鏡倒就是個燈台…”
這是一盞形狀頗為古怪的燈,上麵一半和平常所見的玻璃鼓腹帶透明燈罩的洋油燈也沒有大不同,隻是更為小巧,燈罩也改為了喇叭形,據考生自己的說明說,普通的圓柱燈罩上端容易被煙熏得烏黑,所以改成上端稍稍放大的喇叭狀,煙氣四散逃逸,就不會了。
更奇怪的是,這燈被用四條銅絲,焊定在一個類似荷葉形狀斜斜發散的鏡麵托盤裏,因此鏡麵總側映或倒映著六七盞同樣的燈,所以這燈顯得璀璨輝煌,奪目明亮。人人都知道鏡麵能反光,難得這考生將它的形狀製作得如此巧妙,既能恰巧從不同角度交相輝映地折射出燈光;整個鏡麵又光滑一體,不象把幾塊鏡子拚在一起那般錯落淩亂;更難得鏡麵又低到好處,不擋住這些光線的擴散。引得眾人看得愛如珍寶,嘖嘖稱讚,恨不得立即就帶一盞回家。
但是“蘿卜生菜,各有所愛”,比起這盞燈,那竿煙槍,用同樣分量的鴉片膏,剛剛幾個人確實吸足了近兩倍的辰光。
“好用得很,確實用久了一倍。”一位剛過完癮的考官推薦道,“如果大家都用,買鴉片的銀兩能節約一半,也很可觀。”
難道靠這管煙槍,竟然果真能夠替大清朝截流用於購買鴉片的一半外流銀兩?
“隻是怎麼見得,用了它,大家就果真隻抽一半的鴉片膏?也許從此抽兩倍的時間呢?”另一位又問道。這也是可能的,因為抽鴉片的人一旦上癮,常常沒有饜足,抽多抽少,往往隻看自己能抽得起多少。如果這樣,那麼節省的一半鴉片膏照舊要抽完,倒要多花一倍的時間,那當真是一天到晚,隻能躺在煙榻之上,其餘什麼都不用幹了。因此眾人隻有繼續評比考較了一番,準備之後就將它們和考中的幾份試卷,一同送進宮去。
東書房裏,這夜燈火通明,這燈光之中,自然也有那盞奇異的“明鏡燈”在熠熠生輝。武則天對著這盞燈,凝視良久,既覺得新奇,又覺得熟悉。因為洋油燈做成的鼓腹細腰模樣,頗似一位美女在明鏡上跳舞,喇叭形的燈罩口,更象是美女雙雙揮起的水袖。對了,有些象從前“嫦娥奔月”的繪圖,這鏡麵就象一輪明月,燈就好似“寂寞嫦娥揮廣袖”了,難怪如此眼熟。所以這燈,應該叫作“嫦娥奔月”燈,不,應該叫作“嫦娥舞月”燈才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