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節 新任兩江總督(1 / 2)

從撚軍趁入晉淮軍在滿是灰塵的土路上口幹舌燥地搶修缺口,而疏於防範之時,突襲並搶走一門克虜伯大炮之後,淮軍又已經在山西往南走了幾百裏了,此時正駐紮在臨汾,“臨汾”者,臨近汾河也。但是大旱之時,連汾河的水也隻留了幾處淺灘,隻夠人畜飲水而已。

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撚軍的影子了,他們和太平天國的作戰習慣完全不同。太平天國是一占定天京城,就懶得動了,隻以天京稱為圓心前後左右衝突,勉強爭得一塊喘息之地,所以到最後被曾國藩將包圍圈越縮越小,直至天京城被攻破後覆滅。

也許是牢牢吸取了這個可怕的教訓,撚軍最怕被官軍圍住,仿佛變成了流竄在中原的一支遊牧部落,哪裏有莊稼熟了,就去搶割一番,然後又躲得不見蹤影。除非完全有勝算,他們從不輕易攻擊官軍,因此官軍們對他們,常常是尋而不得。

誰也不知道過一段時間,他們又會出現在哪個地方,劫掠一番;到時朝廷申斥剿撚無功的諭旨,又會劈頭蓋臉地發來,讓人簡直承受不了。

和李鴻章在江浙戰場和太平天國的對峙相比,這太不相同了。從前有恩師掛帥,隻要聽指揮辦事就是了;現在呢,恩師不在,他的“蠶食圍吞”政策,也完全用不上。圍又圍不了,追呢,又不敢放膽去追,狗急還跳牆呢,看看僧格林沁親王當初帶著馬隊把撚匪攆得到處亂跑,結果反而自己中了埋伏,葬送了性命,就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

因此淮軍的兵勇們頗有怨言,有時候悄悄怨李大人當初接了這個苦差使,有時候則抱怨朝廷賞罰不公,當初剿滅太平天國的大人物,曾大人如今在京城做宰相,左騾子榮升了“東南水師大元帥”,最不濟連曾國荃,也在封侯之後功成身退,回到了湖南老家養病。哪象自己這些人,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捱旱吃苦?從前還想跟著李大人到哪個好地方做個督撫,手下的人好順便沾光呢。

抱怨左大人,隻能悄悄地抱怨;抱怨朝廷,有的時候就不妨大點聲。

因為實在太熱,野外紮營不便,他們借住了臨汾城一個早已空空如也的糧倉的一半。隔著不遠,就是欽差大臣閻敬銘來山西賑災,發放救濟糧的地方。今年的災民特別多,一個個眼睛閃著饑餓的綠光,衣衫襤樓,似乎多年沒有洗換過。

淮軍也有聽說,撚軍“出則為匪,入則為民”,懷疑這一隊隊幾千人的災民之中,混有撚匪。大股的碰不上也抓不到,在這災民當中若能找到幾個奸細,那也是不小的功勞,所以也有七八名淮勇隔著不遠,悄悄地觀察打探。

說到正在被災民們裏三層外三層團團圍住的賑災台前忙碌著的閻大人,自己當真也就和災民一個樣,麵皮焦黑,眼似核桃,還一大一小。正好此時無事,幾個淮勇就說起了他的笑話:說本朝挑選官員,除了進士資格,往往還要考察相貌;某一次挑選官員,閻敬銘剛一進去,主考官就大聲嗬斥道,“閻敬銘出去!”足見閻敬銘麵貌醜陋,不入上官法眼。

而且聽說這位大人每頓吃飯,就隻一碟青菜,一碗白飯,外加一個烙餅;此外一年到頭,都隻一襲布袍,想必就是身上那件連顏色有些辨不清的布袍了。淮勇們跟著李大人,也算是餉銀豐足,不時還能有點意外的賞賜,此時看這位閻大人窮酸無比,也大覺不屑。

正在說得熱鬧,忽然其中有位夥伴叫道,“瞧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個撚匪!”眾兵勇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望,原來是個中年漢子,雖然也是幹瘦,此刻肩上背了一小袋剛剛領到的高粱米,正小快步地往回走。

“平常百姓,那能這麼矯捷?何況他走這麼快,隻怕心裏有鬼。”一人說道,立即衝了出去,上前拉住那人的胳膊,那人不妨有人突然從身後拽他,嚇了一跳;緊接著肩上的糧袋也有人來搶奪。這樣的災年,誰會輕易讓糧袋脫手?那人當然緊抓不放,偏偏那淮勇也想扣住他糧袋,兩相爭奪,就聽“嗤啦”一聲,那個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布袋被撕破了,黃澄澄的高粱米立時就泄了出來。

“我的米!”那人急忙要捂住口袋,誰知卻被扭了個牢實,眼睜睜望著一小袋米頃刻間倒到了地下,情急間不由大叫痛哭起來道,“我的高粱米!為什麼要倒掉我的米!你們賠我!”

這一陣騷動,把旁邊正在排著隊領賑糧的一眾饑民都驚動了,立即有幾十人立即奔來過來,要搶拾地上那幾捧高粱米。其餘的驚疑不定,望著幾名突然出現的兵勇。

“我的米!我又沒有犯法,為什麼倒掉我剛領到的米啊--,”那人仍在哭道。

“別裝蒜,少廢話,還不快跟著大爺們走,到軍營裏說個明白!我看你手長腳長,跑得飛快,隻怕你就是撚匪派來的奸細,還敢冒充災民領取賑糧!”一名淮勇喝罵道。

旁邊一眾饑民這時才有些明白過來,立即就有人圍過來道,“大爺,小人來作證,他和俺是一個寨子的,家裏還有老婆孩子,不是撚匪…”,“小人作證,他是我堂伯母的大侄子,從來安分守法,沒有做過對抗官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