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區由於經濟發達,殷實大戶數量增多,也就帶動了水陸法會的發展,同時也促進了報恩思想的展開。如南彙的永寧教寺在元至元年間(1264—1294年)為邑人瞿振發、瞿霆雪兄弟始建,僧允恭為開山,名報恩懺院。瞿家有“積善之風”並“才德起家,仁讓及物”,他們認為寺院就是道德的源泉,“非伽藍無以營善而聞道”,於是,割地建伽藍,以報恩懺院為額。成宗皇帝得知後,對該院“賜護持”,“至大辛亥,住持沙門崇義,建大閣以設西方三聖,至法華二十八品境像,環擁壁間,惟普賢願王儼居於右,上安奉毗盧藏五千餘軸。提舉公屬予為記,餘謂以報恩為名,其義何也?曰恩莫大於君親,報莫越於聖道”《崇禎鬆江府誌》卷五十二《寺觀》。。這種報恩思想與江南崇神風尚和儒家觀念民間化都有思想上的關聯,而儒釋的結合,加上日益充裕的經濟條件,為淨土宗的迅猛發展打開了另一空間。
(三)淨土信仰的俗文學化
淨土思想之所以如此普遍,乃至走進千家萬戶尋常百姓之家,有諸種原因,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淨土信仰的俗文學化:
宋以後,流傳的有關淨土佛教故事在上海愈來愈多,如元代悅可,字中庭,居住在嘉定的西隱寺,建築十六觀堂,以修習淨土法門,元仁宗延祐年間賜予號“廣慧大師”。至元順帝至正年間,毫無病苦地坐化往生。“坐逝荼毗餘,齒舌不壞。”《蘇州府誌》,《正德吳郡誌》卷五十八“悅可”條,天一閣印本。妙觀十六,依次而成,愈進愈深,方見功力。當然往生的條件也不僅限於觀想念佛。樂善好施,誦經、持念佛號依然可以往生,“清,張孝林。號泉,華亭人。奉持佛法極為虔誠,喜好布施幫助別人,對於向他請求救急的人,沒有不答應援助的。每日持誦《金剛經》、《阿彌陀佛》等經典,並持念佛號一萬聲。清仁宗嘉慶二十三年(1818年),有一天早晨起身之後,告訴家人說:‘我夢見蓮華開了。’明處正月某一天晚上,焚香後麵向西方,大聲誦持《阿彌陀經》及《心經》各一遍,並頂禮三拜,然後結跏趺坐雙手合掌,默持佛號。到了夜半時分,含笑而往生,此時異香遍滿整個室內。”釋慧律:《淨土聖賢錄易解》第3冊,河南佛學社弘法慈濟功德會2004年版,第119頁。往生者一般都有預知並很安詳,異香遍滿室內,原本很恐怖的死亡,變成一件美好的事情,這種特色對淨土崇拜者來說很具吸引力。
往生傳的目的是使人發起信心,但又有樹立榜樣的作用,也可明了本教本宗的曆史源流。“淨土往生事跡,先賢作傳凡數家,所載者亡慮半千人。……蓋欲將來知源流、識模範,非止為發起信心而已矣。”《樂邦文類》卷三。在上海老百姓之間流傳的往生故事不勝枚舉,這些故事的流傳,對普及淨土崇拜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四)淨土高僧頻繁活躍在上海地區
宋以後,活躍在上海的淨土高僧逐漸增多,見於《新續高僧傳》的有:釋靈照、釋道因、釋戒然、釋原真、釋善信、釋廣誌等。近代為我們熟悉的有:弘一、太虛、真達、興慈、圓瑛、顯慈、印光等,他們有些是專修淨土,有些是兼修淨土,比如律宗大師弘一法師,民國7年(1918年),贈楊白民阿彌陀佛直幅《弘一大師年譜》,上海佛教書局1995年版,第86頁。,同年手寫十善業道經跋“庚申七月二十九日,地藏菩薩聖誕,演音敬寫十善業道經,回向法界眾生,願同修十善業道;以此淨因,決定往生極樂。”《弘一大師年譜》,上海佛教書局印1995年版,第110頁。。民國12年(1923年)以掩關並刺血寫經為主,而印光法師則勸其先專心念佛三昧《弘一大師年譜》,上海佛教書局印1995年版,第126頁。。高僧們彙集上海,成了宋以後上海淨土崇拜的又一特點。僧侶是佛教的載體,他們的活動反映著佛之教況,因此這些淨土高僧宋以後在滬地的頻繁出現,足以凸顯上海佛教的淨土特色。
二、上海地區淨土活動背景上海地區淨土宗的發展特別興盛,得益於其擁有得天獨厚的環境優勢。首先它地處水陸交通要道,易得風氣之先,正如陳寅恪先生所說:“其關於文化方麵者,則多在交通便利之點,即海濱港灣之地。”“海濱為不同文化接觸最先之地,中外古今史中其例頗多。”陳寅恪:《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係》,載《金明館叢稿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40頁。地處長江之尾,海岸線中端的上海,與浙江溫台地區交通十分便利,因而容易受到天台的影響,這使上海的淨土崇拜有著明顯的天台烙印;其次,它位於經濟愈來愈發達的江南,在江南的文化習俗中,“尚鬼好祀”《通典》卷一八二“古揚州·風俗”條。、“俗信鬼神,好淫祠”《隋書》卷三一《地理誌下》“揚州”條。是一大特色。“這種習俗所表達的對神靈的無限敬畏和祈求福祉的強烈願望,以及由此產生的宗教心理和氛圍,無疑為佛教開創了非常有利的生存環境”嚴耀中:《中國東南佛教史》,第21頁。。
上海地區淨土宗的興隆也緣於宋以後上海的經濟發展。宋代隨著經濟中心的南移,南方的商品經濟開始繁榮,江南稻麥複種已相當普及,農業發展使剩餘農產品大量增加,南宋時“南方經濟發展水平,完全超過了北方”張家駒:《兩宋經濟重心的南移》,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58頁。。上海宋代時水域已相當發達,來往各地的船隻十分頻繁,商品流通規模繼續擴大,海外貿易規模超出唐朝。經濟的繁榮進一步刺激了商業、手工業發展。上海地區的商易發達,經濟交流為文化交融開創了模式。社會的經濟發展、物質富裕則為宗教興盛提供了物質基礎。
宋元以後,社會階層由士、農、工、商構成,士大夫屬上層,是社會精英,禪宗的明心見性,內在超越等更適合他們的精神需求;而工和商,尤其是商人,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逐步成為上海下層社會的主要階層,他們對變化莫測的命運更加關注,更需要偶像崇拜作為精神寄托“富商巨賈、豪宗右姓之所會。其事佛尤盛,方其行者蹈風濤萬裏之虞,怵生死一時之命,居者歲時祈禳,吉凶薦衛,非佛無以自恃也。”載楊潛修《隆平寺經藏記》見《雲間誌》卷下。。宋元時期,上海社會的特點就是工商階層多,方便易行的念佛法門更適合他們,對他們來說,佛教就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是佛教。因此他們是淨土發展的基本信徒群體,上海淨土宗的發展和興盛離不開他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