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很悶,邁出監獄大門的許文東做出了和當年一樣的動作。
掏煙,點火,狠狠吸上一口。
麵對上蒼的捉弄,許文東並沒有感覺到驚訝,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回檔的遊戲。
遠處,依然隻有嫂子一人,迎著暖風,麵帶微笑,明媚的容顏讓人浮想聯翩。
“文東,出來啦!”
“出來了。”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唯獨許文東的眼神沒有了曾經的茫然與落寞。
“嫂子送你回家吧!”
家?自己還有家嗎?
許文東表情有些苦澀,但還是坐到了自行車的後麵,畢竟那裏有嫂子的味道。
曾經他以為那是香皂的芬芳,後來他才明白那叫體香。
“嫂子技術不好,你坐穩點。”
多麼令人懷念的台詞!
許文東伸手摟住嫂子的細腰,柔軟的觸感傳遍全身,他不自覺地貼了上去,感受著嫂子的心跳和體溫,前世他可不敢這麼造次。
或許因為抱得太緊,嫂子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也沒說什麼。
“嫂子,你不恨嗎?”
“恨?恨什麼?”
“你跟大哥在一起整整九年,可直到他去世,我父母也沒同意你們兩個領證,這還不恨嗎?
你拿出所有積蓄支持大哥開設啤酒廠,而廠子最後卻被我父母強行霸占,甚至在踢你出局的時候沒有一分補償,這也不恨嗎?”
“你怎麼知道的?”
薑然有些驚訝,畢竟這些事都是在許文東入獄後發生的。
“嫂子,我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
“哎!”薑然淡淡地歎了口氣,好一會後才道:“恨有什麼用呢?隻能怪我命不好。”
“命?”許文東嘲弄地一笑:“當年二哥失手殺了人,父母說我在現場應有連帶責任,還說我們是雙胞胎該有難同當,所以讓我跟二哥抽簽決定誰去坐牢。
我沒有意見,畢竟那時在我的認知裏,父母永遠是對的。
當時我抽中之後,想法和你一樣,隻覺得是自己命不好。
可你知道嗎?那次的抽簽根本就是他們設下的一個局,在哄騙我之前,他們就已經決定好了讓我頂罪。
因為我笨,因為我成績差,因為我不像二哥那樣會溜須拍馬,討人歡喜。”
薑然身體微微一顫,她雖然知曉許文東頂罪的事,但並不清楚這些內情。
“文東,你是不是誤會了?”
許文東很想告訴對方,這是二哥親口說的,但話到嘴邊,還是岔開了。
“五年,整整五年,我蹲過牆角,倒過尿盆,給人洗腳搓背,給人端茶揉腿,刺骨的冰水無數次潑在我的身上,肆虐的拳頭無數次撞擊我的鼻腔,我的肌膚沒有一寸是完好的,我的尊嚴被按在地上狠狠踐踏,有那麼一段時間,我隻有一個念頭——死。
不是我死就是他們死。”
吱!
薑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憐惜地看著許文東,當她注意到對方臉頰上的一道疤痕時,忍不住伸手輕撫:“這,一定很疼吧?”
“不如心疼。”許文東勾起嘴角:“挺好的,至少讓我的模樣跟二哥沒那麼像了。”
“嫂子知道你心裏難受,知道你在裏麵很苦,但他們是你的親人,別瞎想。”
親人?
許文東前世也這麼認為,所以出獄後盡心盡力的侍奉著全家,他仿佛成為了真正的殺人犯,用時間進行著贖罪。
許文東還記得有一次二哥被討債的堵在了辦公室,他單槍匹馬和對方十幾人打在了一起,那天他的腦袋整整縫了二十七針。
可最後呢?虧欠他最多的二哥卻誣陷他偷廠裏的東西,直接將他掃地出門。
反倒是麵前這個算不上親人的嫂子將他接了回去,為他洗衣做飯,帶他幹活賺錢。
他都不敢想象,當初嫂子接濟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和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