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一直在打包收拾的左家人終於啟程回鄉了。
奶娘負責打理小儀貞房中的各項事務,各種值錢的物件和衣服都分類裝好,有些略舊或不大會值錢的便送了給留在本地的那些仆人家裏,隻將那些儀貞心愛的和值錢的留下,即使這樣還是裝了滿滿四五個大箱子,奶娘吩咐了小丫環們各司其職,把這些箱子看好了裝到馬車上,自己給小儀貞穿戴好了,抱著小儀貞來到了正院桓夫人處。
桓清見閨女內裏是淡粉的小褂褲,脖子上掛著細細的亮銀項圈,外罩了連帽的大紅鬥蓬,襯著雪白的小臉,瞧著十分精神,好象年畫中的討喜胖娃娃一般。
桓清瞧著點點頭,因是行路,那些值錢打眼的東西早就吩咐過了都要收起,隻戴幾樣素氣些的便好。
桓清自己也是盡量裝扮得樸素,左維明已經是一大早便去了二門外,察看出門各種事項安排得是否妥當。那邊小永正也由奶娘牽著過來,一般的都是衣著不顯華麗。
帶著兩個孩子走去二門,望著日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住的屋舍庭院,桓清心下有些感慨。
“那時你爹爹得了狀元,咱們全家便都搬來了京裏,這宅院還是前張相爺曾住過的呢。”
永正抬起頭問道,“可是那位首創一條鞭法的張丞相?”
小儀貞在奶娘懷裏抖了一下,心想姐在這裏住了兩年了,都不知道這房子居然是張居正住過的呀,哎呀,這都是貨真價實的古跡啊,擱在後世,那又是個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還不得起個名叫大明相府,設幾個門卡收觀光門票啊!說不定到了旅遊旺季還會擠成人山人海哩。
自家得多有錢才能買得起丞相住過的府邸呀。
嘿嘿,明朝她記得的人真心不多,能記得一條鞭法還是中學曆史沒忘完的成果。儀貞把頭探出鬥蓬,東扭西看的,果然平日裏見慣的景物,此時瞧來別有一番意味。
桓清卻不象小儀貞想的這麼樂觀,當初進京,左維明看中了這處宅院,地段好,價格又低,自己卻是有些心下不喜的,不為別的,就因為那位張相爺,當初權傾一時,死後卻落得個抄家的下場,張家好些子孫都受了牽累,無辜送命的也有不少。因此這宅院在京城人眼中,也算得個不祥之地了。
不過這老左卻是個牛心左性的,偏是不怕邪,還好住在此地四五年,孩子也生養了兩個,家宅也都平安,倒沒什麼不好的。如今要走,還真有些留戀哩。
桓清雖然已經沒有那些忌諱,卻也不願多說張丞相這三個字,隻是摸了摸永正的頭,輕輕應了一聲。
桓清帶著孩子們到了二門外,四輛馬車早已經準備停當,左維明見妻兒過來,便細心地一一將她們送上馬車,卻是最後再親自去老夫人院中請老夫人動身。
老夫人坐到了居中一輛最舒服的車上,桂香也跟著坐了上去,當然是以服侍為名。實則她就是光在一邊動嘴,指揮旁的丫頭們服侍才是。
馬車駛出了大門,早已經等在那兒的大管家左書領著一眾家丁將馬車行李護送著,出了京城,行至一裏處,隻見那送行亭中已經設了送行酒,好些左家親朋好友都來相送,維明上前一一話別。
等到了京城五十裏處的張家灣,此處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碼頭,南下北上的糧船、貨船、客船,都到此地換車換船,可稱得上是中國北方水陸交通的樞紐所在。
可小儀貞這個曆史勉強及格又不愛看曆史劇的小宅女哪裏知道這許多,隻是從馬車簾裏朝外偷看,見外頭十分熱鬧繁華,聽著有各地鄉音,偶然還瞧見了幾個金發碧眼的洋老外。
若按著左家那規矩,閨中婦人是不能隨意朝外窺視的,不過桓清一向覺得左家太過道學氣,這些規矩也隻是當著維明麵時才遵守,如今見小女兒這般舉動,也不去阻止,隻是留神著莫讓女兒把簾子掀開得大了,反被外人窺視。
“儀貞乖乖,一會你爹爹過來,可莫要讓他瞧見你掀簾子。”
現下就要分別,各奔前路,桓清心下也有幾分傷感,想著這一去,還不知何年才能再見呢。
左維明來到老夫人馬車前,跟老夫人行大禮告別,老夫人叮嚀了幾句,見兒子竟是孤身上任,身邊就帶了幾房家人,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雖知這是兒子刻意而為,也難免心酸。
桂香拿眼死死瞧著大爺,心想大爺忒般無情,自己幾次三番地表白一片真心,卻總是慘遭打擊,大爺啊大爺,奴家反正這輩子就認定你了,總有一天,你會看見奴家的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