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水波包裹著法如,身上的衣服已經在神念衝擊的餘波中化為齏粉。法如再一次赤條條地沉浸在水裏,隻是這次沉得很深很深。靜靜地停在湖底,一圈圈細小的波紋在身邊蕩漾。蜷曲著身體的法如仿佛回到了胎腹之中。
從出生到現在,一幕幕畫麵活生生地在法如心間劃過。
一個恬淡的村莊,一個瘦弱的孤兒,一群善良的村民,一位睿智的老僧,一段苦悶的修煉。本來已經淡忘的過去重回心頭,法如清楚地看到出生時村裏的巫師是如何為自己洗禮,也清楚地看到微笑著傳遞自己的家人,更清楚地看到叢林裏瘦小的母親是如何抱著不到三歲的自己瘋狂的逃跑,而父親則被一群身著紫甲的兵士一刀砍翻在地。
然後,便是一身僧衣仿佛百年不曾改變的老僧將自己救出。
再然後,便是吃著各種珍奇的藥材,修煉如來功法。
最後,回憶停留在一雙眸子上,淡淡地,孤獨的哀傷,帶著離別的歌聲烙印在法如的心頭。那雙眼睛不應該屬於這個世界,在這個充滿權勢貪欲的世界裏,怎麼可能有那樣純淨的目光。
純淨中帶著看透人生的睿智啊,法如依稀隻在師父的眼裏看到過。師父,我也要死了麼?
法如不在試圖控製體內混亂的神念,而是將所有神念放出體外,融進水裏。雙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於左手上,一個禪定印自然形成。
“徒兒,這是釋迦佛在菩提樹下禪思入定,修習成道時采用的姿勢。禪定,心無所思,心存正念。”
想起智覺在講述這個手印時所說的話,法如的心中再不存一絲雜念。神念像丟進水裏的一捧雪,逐漸融化開來。最後完全消融在水裏。
隨著最後一絲神念離體,法如頓時感覺自己的身體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物質,但有可以容納任何物質。湖裏的水像是燒開了一樣,湧出一個個鼓起的水泡,然後又漸趨平靜。夜色依然籠罩,熟睡的人們不會看到,湖心附近的水域泛著微不可見的淡黃色。
一層金光排開湖水將法如的身體托在湖心。金光在中仿佛有閃電一樣,帶著嗤嗤的響聲從法如的體外鑽到體內,又從體內帶著淡淡的紅色鑽出來。法如的身體顫抖著,身體的淬煉比方才更加疼痛百倍。但心中空無一物的法如仿若連疼痛都忘記了,恬淡地閉著眼睛,臉上隱現佛光。
兩天後。
活佛失蹤了!這個消息差點讓尚戒窒息過去。內侍不由自主的被尚戒吸到身邊,金黃色的右手臂猶如一個鐵鉗子夾住內侍的脖子。看著尚戒憤怒到扭曲的臉,以及散著金光漸漸收緊的手指,內侍張著嘴艱難的呼吸著,一個冷戰,熱乎乎的液體順著腿流到了地上。尚戒冷哼一聲,將內侍丟在一邊,登上鞋子,拂袖走出佛閣。
“陛下,貧僧方才聽伺候小活佛的內侍說,小活佛已經兩天沒有出現在敬佛園了。”尚戒快步走進禦花園,失態地對武治喊道。
已經把弓拉圓的武治聞聽消息後手一抖,箭斜刺裏射出,貼著一個侍從的發髻,釘在後麵的樹上。“可曾派人尋找?”
“已經開始找了,難怪貧僧這兩天一直沒有遇到活佛。錯在貧僧沒有在意。”
尚戒已經焦急地失了方寸。如果法如有什麼不測,甚至離開上京前往他國。對於負責照料法如,勸說法如協助天朝一統天下的尚戒來說,即使武治帝不將其治罪,這國師的聲望,佛教在天國超然的地位定然會受到影響。
“傳令!讓皇城的巡防守督辦來見我。另外派人繼續尋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活佛。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皇城守軍團練級別以上的,全部處斬!”說完,冷著臉把弓扔到地上,踏步走出演武場。尚戒默然跟在武治身後來到禦書房。武治冷著臉坐在書案後麵,尚戒恭敬地站在一邊。
“國師,你說那小和尚會去哪裏?”武治平靜了一下心裏的怒氣,問站在一邊的尚戒。
“陛下,依貧僧看來,小活佛應該沒有離開上京皇城。貧僧也問過這幾日守城的兵士,並未見到活佛離開。但是到底活佛現在何處,貧僧委實無從猜測。”
“稟萬歲,巡防守張督辦以及城門衛所宋團練和巡查衛所李團練前來見駕。”門外內侍尖著嗓子通稟。
“讓他們進來吧。”
內侍輕輕推開房門,張督辦身著紫色虎咆甲走了進來,身後緊跟的是身穿紫色豹紋甲的宋團練和李團練。三人走進來,單膝跪伏在地:“微臣,張無懼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微臣,宋強(李世)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說吧。有什麼新的消息。”冷著臉看著三人,淡淡的語氣中滿含殺氣,三人聽得心中一驚。
“稟告聖上。內城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門都不曾見過小佛爺通過。兩天前巡查衛所最後一次看到小佛爺,當時小佛爺和三殿下在一起。”張督辦跪在地上,汗水已經濕了後背紫甲內的棉布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