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3)

?第十章 半點不由人

“我帶著公子四處求醫,人人都束手無策——”單落紫說了許久,此時似乎已經厭倦,“除了失蹤已久的鬼醫歐回春,這世上大概再沒有人能救得了他,隻是那個時候我上哪裏去尋歐回春?”她說著,見雀舌神色有異,便問,“怎麼,你認識他?”

雀舌點頭,“小時候爹爹帶著我去看歐伯伯,我曾在他那裏住過數月,可惜我那時太小不大記得了。”如果爹爹能夠回來,那該有多好!

“我隻好帶著他回到滇中,所幸我身上有保命的九轉大還丹,否則他哪裏支撐得了這許多時日?”

“早就聽說滇中囚蠱門聖手巫醫的手段甚是了得,卻隻治本門中人,不過,你身為門中聖女,要他救人他隻怕也不敢不救。”雀舌淡淡地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單落紫微感意外。

“那些紫衣人來尋你晦氣的時候,九律哥哥便查清了你的來曆,那些人是你早已安排好的吧——”雀舌並不在意這些,隻問她,“原來是巫醫治好了他的傷?”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單落紫一哂,“巫醫也沒有辦法。那時我以為已然回天乏術,便拿了一把刀走到公子床前,我不願他再受這等生不如死的折磨,心想殺了他我隨他去了便好——就在此時,巫醫進來了,他對我說還有一個辦法。”

雀舌心中一動,“下蠱?”

單落紫沉重地點頭,“天下許多門派都有蠱蟲,本是用來控製人的神誌,最是陰毒的一樣東西。我們囚蠱門卻另有一種蠱蟲,可以用來救人,就是我剛才給你看的,它本是一對,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同命。”

“傳說中的同命蠱?”雀舌失聲驚叫,“世上真有這樣的東西?”

“巫醫對我說,你若要救他,隻能讓他入我門中,且入門的方法隻有一種,就是做我的相公。”

雀舌目光連閃,說不出是驚是怒,卻忍耐著沒有打斷她。

“我先把一條蠱蟲植入我自己的身體裏,再把另一條植入他的身體裏,這樣……”單落紫淒然一笑,“他便可分享我的生命,隻要我一天不死,他便也活在這人世間。如今,你應當明白為什麼他得做我的相公了嗎?”

雀舌怔怔地望著她,一時間心亂如麻。

“既然如此——”她話鋒一轉,“他便再也不能記憶過去的事情。因為在他的心裏,除了我,再也不能有別的女人,否則,那條小小的蠱蟲便會不停噬咬他的心脈,讓他生不如死——”她望向雀舌,“你已經看到了。”

不知從哪來的一股流離的風在廊上左衝右突,徘徊旋轉,像是一隻失明的困獸,明明出口就在眼前,它卻始終走不出那一步……

“你若明白了,這就走吧。”單落紫冷峻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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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不及醒來的時候,看見雀舌背對著自己與單落紫相對而立,四周安靜,氣氛極其詭異,他微微皺眉,慢慢坐起來。

落紫第一個看見,急忙迎上去,摸了摸他的額,柔聲道:“你總算醒了,可好些了嗎?”

雀舌聞聲回頭,見他已經醒來,之前誓死相伴的勇氣早已煙消雲散,心中又酸又澀。

韓不及疑惑地望著雀舌,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又你在發什麼呆?還不快過來!”

“你……”雀舌怔怔地望著他,“你都想起來了?”

他臉上微紅,卻並不回避,“我告訴你,你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現在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明白嗎?”

“我剛才……”雀舌喃喃自語,一時間竟有些茫然,“我剛才說了什麼話……”

韓不及幾步走到她麵前,眉心微蹙,“你怎麼了?還是……出什麼事了?”

“也沒有什麼。”單落紫也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我隻不過是把同命蠱的事情告訴了她。”

“同命蠱?”韓不及皺眉,“那是什麼?”

“巫醫放在你身上的,就是同命蠱。”單落紫很快地說,“是你的救命仙丹。但是,你心裏從此隻能有我一個,否則……”

“否則就讓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韓不及打斷,“我早猜到事情有些古怪,卻沒想到會是這個……”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笑容也冷得像冰,“你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從此我們恩怨兩銷再無瓜葛。”

“可是……”雀舌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你不要管!”韓不及瞪了她一眼,又向單落紫道,“不覺得荒唐嗎?一個人的愛恨要用一條小蟲子來控製,不覺得荒唐嗎?”

“是、是很荒唐!”單落紫提高嗓音,“但是,請你別忘了,若是沒有它,隻怕你墳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他的嘴唇輕輕一動,“生死有命。”

“跟我回囚蠱門。”單落紫的聲音竟有些顫抖,“隻要巫醫在你身上施針,同命蠱的威力便會加倍,你很快就會忘記眼前這些讓你煩心的事,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會再一次——忘記她?雀舌隻是這樣想著便覺得身子發抖,那種無邊無際的荒蕪她真的是怕了,耳邊聽到他決然的回應:“不。”

“為什麼?”單落紫臉色慘白,幾近崩潰。

“因為我——再也不想放開這隻手。”他這樣說著,雀舌隻覺得右手一緊,已經被他握在掌心,那隻手溫暖有力,似乎隻是那樣握著,她便能呼吸到春天柔和的氣息。

他再不耽擱,拉著雀舌往外走。

“等一等!”

他站住,雀舌想轉身,卻被他製住,動彈不得。

“這件事還沒完。”單落紫幹枯的嗓音像是詛咒,“你剛才已經吃了囚蠱門特製的止痛藥,所以感覺不到什麼,一會藥效退了,隻要她楚雀舌敢碰你一下或是看你一眼,都會讓你痛得滿地打滾,讓你恨不得從來不曾生在這個世上!”

“那又怎樣?”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我願意,你管得著嗎?”

“韓不及!”單落紫嘶聲大叫,“你會後悔的!”

雀舌已經跟著他走到門外,單落紫的聲音卻像一條巨大的蟒蛇,緊緊地纏住她,讓她呼吸困難,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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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了客棧,他便放開她,一個人在前麵疾步前行,雀舌身形本就嬌小,輕功又弱,便跟得格外辛苦。兩人一路沉默,一直出了市集,眼前一片漫無邊際的曠野,滿地的高草黃了,遍地蕭條。因為沒有阻礙,那風便放肆得無拘無束,狂野地奔著,打在她的臉上,辣辣地疼。

韓不及忽然停下,修長挺拔的背影堅若鬆岩,雀舌就這樣看著,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安寧。

“很難過吧?”他忽然說。

“什麼?”雀舌怔住。

“我完全忘記你的時候,很難過吧?”他又說了一遍,“因為,如果你不再記得我,我會很難過。”

雀舌搖一搖頭,忽然想起他並未回頭,便道:“不、不難過。”

“那是為什麼?”他的聲線依舊平穩,背影卻明顯僵硬。

“因為在那以前,我經曆了比這難過千萬倍的事——”雀舌苦澀地笑笑,“九律哥哥回到洛陽,他對我說,天人海閣被大火燒成灰燼,我聽說的時候,覺得這個世界都破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後來,我決定去找你,天涯海角,不管是什麼地方我都要去找你,隻有這樣,我才能原諒自己。”

“你覺得對不起我?”他的背影僵滯。雀兒,你對我隻有愧疚嗎?你的眼淚,隻是因為對不起我?

雀舌心裏千頭萬緒,一時卻不留意,便道:“我確是對不起你,韓哥哥,你不會怨我吧?”

“我當然……不會怨你!”他心中悲憤至極,忽然發出一聲長嘯,拔身疾掠,雀舌大驚,還不及出聲喚他,隻見遍地高草,風吹草動,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雀舌驚慌失措,拚命追出去,她的輕功本就平常,哪裏追得上?隻徒勞地喚了兩聲,兩行眼淚便不由自主地流下來,熱辣辣地流過冰冷的臉頰,刺骨地痛。

她就這樣一路尋去,明知無用,卻不肯放棄,不知過了多久,她隻覺得天色昏暗,兩隻腳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酸軟難當,再也無法支持,索性坐在那草地上,看著漫天的小雪緩緩飄落。

耳邊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雀舌一驚抬頭,兩條胳膊便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什麼羞澀膽怯都顧不得了,萬般委屈一齊湧上心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他又歎了口氣,輕輕地擁抱了她,聲音滿是無奈:“雀兒,你再這樣,就算明知你已嫁了人,我仍要帶你遠走高飛,你……”

“什麼?”雀舌顧不得滿臉淚痕,莫名其妙地瞪他,“你說誰已嫁了人?”

他別開臉,滿臉不自在,“你不是已經嫁給湯九律了嗎?”

“你——”雀舌又笑又氣,忽然頑心大起,忍不住便要逗他,“是,我已嫁給了九律哥哥……”他臉上神色仍舊未變,這一次,她卻瞧清了他藏在身後的那隻緊握的拳,遂笑道,“怎麼辦呢?我已經嫁給九律哥哥,你得送我回王府呢,他在那裏等我。”

“遲了!”他眼神陰鬱,避開她的凝視,唇角微微下垂,露出固執的模樣,“我不會再放你走,我說過……”他用力握緊她的手,“這隻手,我不會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