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3)

?第九章 當時明月在

“什麼?”易海平背著手踱步,“她還是不肯回來?”

湯九律黯然回話:“是,都已經兩天了,翠屏給她送飯去,她也不理,這樣下去,非病倒不可——”

“韓不及竟然也不管她?”

湯九律搖頭,“他每日在那竹林練劍,對雀舌視而不見,二人形同陌路。”

“為什麼?”易海平實在不能理解,“琪兒不是說,那韓不及對雀舌用情至深,為了她甚至甘冒性命之險嗎?”

“大概……”湯九律似乎感到難以啟齒,但事關雀舌,他卻不能掩飾,鼓足勇氣道,“小王爺曾打算在雀舌妹妹十六歲生辰那天,正式把我二人的親事提出來。”

“有這等事?”易海平皺眉,“我怎麼不知道?雀舌瞞著我也罷了,琪兒竟也不知會我一聲?”

“王爺那時正在對西邊用兵,小王爺的意思是先不回稟,至於雀舌……”他垂下頭,“她根本就不知道。”

“荒唐!”易海平漲紅了臉,卻知道不是發作的時候,又深吸口氣,“此事固然荒唐,可是與那韓不及有屁的相幹?”他心裏生氣,便露出行伍本色,不雅的詞句脫口而出。

“我聽下人回話,韓不及似乎知道了我們的籌劃,所以……”他神色尷尬,“他對雀舌頗不諒解。”

易海平驀地停步,“我懶得理會你們那些小兒女情懷!誰要是敢欺侮我易海平的甥女兒,我便活剝了他,看看他究竟長了幾個膽子!”他吩咐一旁的管家,“去,命我的衛隊,去把那姓韓的給我抓回來!”

“不可!”湯九律急忙阻止,他瞧了眼易海平,才又低聲續道,“就是王府侍衛盡數出動,大概也不是他的對手。”

“我就不信!”易海平大怒,“這天下又生出個楚燕然來!”

“韓不及的武功原本就不在楚大俠之下!”湯九律搖頭,“再者,若傷了他,那簡直等於要了雀舌妹妹的命——”

“冤孽!”易海平頹然跌坐在椅內,口中喃喃自語,“青非十七歲那年遇上了楚燕然,便鐵了心要跟他走,不說郡主娘娘的尊榮富貴,就連老父兄長都不放在心上!父王下令拘捕楚燕然,青非居然以自己的性命威脅父王!父王隻好由她去,他二人浪跡江湖,從此音訊全無,生死不知。如今……”易海平痛苦地搖頭,“雀舌竟和她娘親走上同一條路。這萬一有個好歹,叫我如何向過世的父王交代?”

?     ?     ?

韓不及收拾好包袱,正要出門,轉眼看到桌上整整齊齊包著的一口酥,想了想,解開包袱把它也放進去。說來也奇,他本來不愛吃任何糕點,卻唯獨對京城一口酥的味道念念不忘,買了又不太想吃,似乎隻是那樣看著就覺得格外滿足。

他把包袱縛在肩上,推開籬門,一抬眼便看見一道纖細瘦弱的身影,在那竹林邊上癡癡地望著他。

這幾****已經見怪不怪,所以並不理會,徑自往西邊去。

身後草叢,他知道她跟在他身後,索性展開身形提氣直奔,雀舌隻覺眼前人影連閃,哪裏還有他的蹤影?她腳下一軟,跌坐在柔軟的草地上,喃喃自語:“七醜寒沙步……韓哥哥,這一次我追不上你了……”連日來的疲勞困倦頓時一齊湧上來,她再也支持不住,便軟軟地倒在地上。

韓不及單足立在竹梢上,身子隨著竹枝上下起伏,俯身望著已經昏迷的雀舌,心裏掠過一陣尖銳的痛楚,他左手按住胸口,莫名驚惶。再不遲疑,足尖一點,便輕飄飄地落在她身旁,她伏在草地上,身子蜷作一團,像是怕冷似的,瑟瑟發抖。

韓不及皺眉,摸了摸她的額,觸手滾燙,如火炭一般。他俯身抱她起來,身形疾掠,不多時已經到了最近一處市集,尋了一家醫館。

大夫是個五十多歲的清臒老者,閉著眼睛把了半天的脈,瞪向韓不及,頗為不悅地問他:“怎麼現在才送來?”

“怎麼?”他眉峰微蹙。

“都燒了兩天了,看樣子大概也沒吃什麼東西,你看這嘴唇都幹裂了。”大夫搖頭,“你這個人倒也狠心,媳婦再有萬般不是,生了病哪能不請大夫?”

這兩天來,她守在那裏一動不動,卻原來一直在生病?毫無預兆的,又一陣尖銳的痛楚襲上心頭,他痛得皺眉,急忙握緊椅背,眼前隻見大夫的嘴唇不停嚅動,卻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大夫不高興地瞪他,“年紀輕輕的,就不知道尊重長者!”

他慢慢緩過神,“她要不要緊?”

“倒沒有性命之憂。”大夫開了方子,“去櫃上抓藥,煎給她吃,兩個時辰一次,她身子太虛弱,要細心照顧。”

從醫館出來,韓不及便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店家見他帶著病人,忙給他開了一間較為潔淨的客房,又拿了火爐和藥罐來,賠笑道:“廚房地方小,人手也不夠,我把東西都拿上來,公子在房裏自己熬罷!”

韓不及把昏迷不醒的雀舌放在床上,見她呼吸粗重,身子又一直發抖,知道耽擱不得,急忙熬了藥,把那墨黑的藥汁倒在碗裏,一切準備妥當,這才扶她起來,用力拍拍她的臉頰,低聲道:“吃藥吧!”

雀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隱約看到那日思夜想的俊顏,像是漂浮在水麵一般,左右搖晃,卻極度真實……嘴角便勉強牽出一個恍惚的微笑,那句在心裏百轉千回卻始終無處訴說的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韓哥哥,對不起。”

猝不及防地,胸口又是一陣劇痛,像是什麼在那裏炸裂開來,他忙把藥碗放在桌上,卻已來不及,滾燙的藥汁潑灑出來,燙得他一縮,但這遠遠及不上胸口的劇痛,他彎下腰,伏在床邊一動不動,腦中支離破碎地閃過許多陌生的畫麵,是誰?那是誰站在那裏,一對彎彎的笑眼,望著他“格格”輕笑?韓哥哥、韓哥哥,是我,我在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才慢慢消退,他站起來,耳邊是雀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他拭去額上的冷汗,喂她吃了藥,又替她把被子蓋好,心裏萬般疑惑,此時卻無法詢問。

?     ?     ?

雀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桌上一燈如豆,韓不及就坐在燈下,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已經睡著了。

她出了一身汗,感覺好了許多,隻是身上乏力,便慢慢坐起來,見自己的紫貂鬥篷掛在床邊,便取了下來,輕輕地走到他身旁,披在他身上。

他本來睡眠極淺,這一驚便醒了,見她隻穿著雪白的中衣立在麵前,皺眉道:“你還病著,穿這麼少,不怕著涼嗎?”

雀舌輕輕搖頭,“我已經好很多了。”她在他對麵坐下,正要說話,卻見他手上紅了一大片,心裏一驚,隔著桌子抓過他的手,摸了摸,複又抬起那對美麗而擔憂的眼睛望著他,“你這是燙著了嗎?為什麼不敷藥?”

她的指尖一撫過他的手,便引起一片陌生的戰栗,他本能地按住胸口,果然,又是一波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更為凶猛,他把額頭抵在桌上,咬緊牙關,冷汗涔涔而下,腦中支離破碎的畫麵晃得厲害:漫天杏花雨中,那少女笑眼彎彎,不停地朝他揮著手,韓哥哥,雀舌在這裏、雀舌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