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廚房門,還是當年的那張八仙桌,隻是這麼多年了有些鬆散,地上還用幾張廢報紙墊了桌腳,幾條掉了漆的長板凳。
廚房吊著一盞鎢絲燈,發了黑的一口舊灶。桌上放著兩三盤菜,兩方醬豆腐,一碗青菜。還有份大碗的榨菜湯,榨菜很少。
盧青生默默打量著家中,心中已經明了了些事,沒有作聲提起。
盧母將鍋放回,盛了三碗飯,搬出張凳子,坐在盧青生邊上。吃飯沒有聊太多,盧家一向這樣,盧父有點古板,食不言寢不語。
看著吃著飯的二老,盧青生感覺嘴裏的白米飯帶著苦味,並不是米飯的味道,是心中的苦味。
吃完飯,盧青生起身幫母親洗了碗,一家人坐在打了補丁的破沙發上,點開電視。
“爸,這些年你們過得還好麼?怎麼搬家了?”此時十有八·九盧村已經拆遷,盧青生還是開口問了。
“盧村拆了,分了拆遷房,我和你娘一合計,就把房子賣了搬到這裏來住了。”盧國·軍說的不多,三言兩語把不少重要的事藏了起來。
盧青生不傻,甚至算得上聰明。知道大概賣掉房子的錢都花在自己的住院費上了。
“阿生,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來這的?”盧母神情關切。
“今天剛醒來。一位醫生給了我咱們家的地址,還給我準備了這些衣服和打的錢。”
“應該是宋醫生了,宋醫生人挺好的,下次這些錢得去還了。你剛醒在醫院休息就是,別急著回來。”
“這不是想給你們個驚喜嘛。對了,蕾蕾呢,沒事吧,後來怎麼樣了?”
“你還說,那次蕾蕾倒是沒什麼事情,你倒好,嚇得當時你爸都摔了個碗,就這麼睡了······”說到這裏盧母忽然停下來了。
“我這不是醒了麼,沒事了。那蕾蕾現在呢?”盧青生還是有點惦記自己的青梅竹馬的,應該說是自己的初戀。
“蕾蕾是個好孩子,那時候哭了不知多久,整個人也病怏怏不少日子,我和你爸開導了挺久才振作點的。蕾蕾家生意後來好起來,賺得也多了,到了蕾蕾高中那會兒,就把她安排到英國留學讀書了,放假過年回來了,都會到醫院看你,看看我們,蕾蕾家也照顧了我們家不少,還幫忙出了不少醫藥費。”
一個晚上盧青生說了很多,聽了很多,這些年父母的艱辛,在話語中卻流露的不多。
可盧青生看見晚飯,看見屋子,看見屋後的塑料瓶易拉罐,還是明白自己的父母為了自己的住院費,一個8年的植物人究竟過著怎樣清苦的日子。
晚上十點左右,盧青生爸媽就要睡了,應該是每天都起得很早吧,很辛苦吧,盧青生看在眼裏,話藏在心裏。
盧母抱著床棉被對著盧青生笑著說,眼角全是魚尾紋:“阿生,你晚上住這兒,你爸當時非要空出裏屋,說有一天阿生回來了,沒地方住怎麼辦,今個兒你回來了,正好有地方······”
說著說著,胡阿英的話語帶上了哭腔。
“哭什麼哭,兒子回來了,是喜事,別哭了。”盧國·軍出聲嗬斥了,不是很嚴厲,是一種溫情。
“對對對,不該哭的。”胡阿英說著強止著淚,給盧青生鋪了床。
看著裏屋中的家具,和那一天一樣,半分沒動,擺鍾仍舊放在那裏,蒙著布的老風扇,一切的一切都像8年前的那天淩晨見到的差不多。揣著心事,盧青生閉眼睡了。
“嘣~”很重的聲音,還有類似鍋盆摔在地上的聲音,桌椅翻了的雜聲,迷迷糊糊的盧青生還感覺到了熱意。
“咳咳~”咳嗽著醒來的盧青生,胸口的呼吸有點難受,支氣管破裂呼吸道受損是當時那場事故落下的病根。睜開睡眼,冷漠的火光,盧青生一驚,想起了那個夢,一把扯開被子,奔出裏屋。
整間屋子都在燃燒,在火光的照映下,倒在地上的長凳,胸口被刺了好幾個洞倒在血泊中沒有動靜的父親。鐵皮門是被踹開的,畢竟是破舊落後的門鎖,用力踹就能被打開。
跑到父母房間內,母親在床上,也都是血,胸口中央還插著把匕首,好像還有意識。
“媽,媽,你等一下,我去叫救護車。”
盧青生哭喊著,準備去打電話,盧母虛弱無力的手拉住了盧青生,搖了搖頭,輕聲的一句。“活著就好。”眼裏是笑意,然後再也沒動靜。
盧青生慟哭,怒吼,周邊是各種罵聲、倉促逃跑的腳步聲,慌忙救火的潑水聲。
罪惡的黑夜,破碎的天堂,紛擾的洞窟,通天綻放的紅蓮帶著無盡的罪與孽,夾帶著頑固的木偶的掙紮,紅眼的貓頭鷹站在樹幹冰冷地注視著一切,老式的擺鍾猶自機械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