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邁不無滄桑地道:“沒有見過也好。我隻記得上一次的經曆,想想,人死後,一個人孤單單地呆在那麼個荒塚裏,無人陪伴,無人解悶,隻能偶爾捉弄一下路人,該是多麼的寂寞哪,千年的寂寞。”
是的,很寂寞。這種寂寞,我曾經刻骨銘心地體驗過,所以我搬到了這裏來。誰知這裏亦是一座死墳墓。
我雖然沒有見過鬼,但我在404裏,“見鬼”的事發生得還少嗎?
信,還是不信,其實隻是一個負隅頑抗的說法,心底早就投降了。
心頭仍存在著一個疑問:聽許邁的談吐用詞,絕非普通民工所能相比的。他的身份究竟是什麼呢,為何要在全國四處流浪呢?真的是如我所猜測,為了躲避死亡嗎?
我沒有問他要一個答案,我知道,他也不可能給到我答案的,或者他的答案,不在我的理解能力之內,比如“害怕屋裏有個滋滋的聲音”。
滋滋,滋滋。多麼奇怪的象聲詞啊。我能想到的就是烤牛排、烤肉。
曾經有人在他麵前燒烤人肉,脂肪被逼出之後,人幹縮受疼發出“滋滋”叫聲?
我皺起了眉頭,對飯桌上的紅燒排骨一下子失去了胃口。
柳雲深已吃好飯。我起身開始碗筷,然後將垃圾拎了出去,拿到一樓扔掉。
走到三樓處,卻見柳雲深“哼哧哼哧”地跟一個工人模樣的人,扛著一個臥式冰箱,往六樓走去。
冰箱沒有外包裝,顯然是二手的。
見到我,柳雲深有幾分意外,甚至有一絲的驚慌。
我淡淡地打了聲招呼,“買新冰箱啊,怎麼這麼晚送貨?”
柳雲深尷尬地笑了一下,“路過二手店,看它賣得很便宜,想我屋裏剛好缺個大冰箱,所以就買下來了。”
我側身讓他們先走,然後走到一樓處,將垃圾放在鐵門邊的拐角處。
白天會有保潔員前來收取垃圾,但僅限於鐵門之外。鐵門之內的世界,他們決計是不敢也不肯進來的了。
樓道久無人打掃,似乎灰塵多了好多,連蜘蛛網都爬上來了。
也許再過些日,這棟樓就徹底變成了一個荒宅。我們都在蜘蛛、蟑螂、老鼠的監視下生活。
在這棟樓裏,如果發生一起凶殺案,估計也無人知曉吧——它已屬於世人眼中的地獄。在地獄裏死個人算什麼呢。人們會在想象中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然後拒絕用眼睛去看。
所以這真是一個絕佳的墳墓,埋屍、藏屍甚至分屍地。
不遠處,停著一輛小貨車,應該是柳雲深雇來拉冰箱的吧。那他應該是跑到挺遠的地方買的冰箱——附近的話,一般都是找三輪車了。
不過這個與我無關。我空著手,走上樓。
203的房門緊閉,軟禁了一大片的黑暗。朱晴沒有在家。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裏隱隱地有一絲的失落。有點懷念與她孤身相處的時光。我喜歡心跳被她撥快的感覺。就像在山道裏飆車,看著儀表盤上的指針越來越向右偏轉。生與死的界限,漸漸模糊。隻有靈魂跟隨汽車的轟鳴聲,一起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