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明擠進下水道的黑暗領域瞬間,我看到一道幽微的白光飛速地掠過,自上往下,仿佛是一條白蛇,追隨被鎮壓在雷峰塔下的許仙而去。
許邁將水管移開了,探頭朝下望去。
下水道裏浮蕩著一股惡臭。我捂住了鼻子。
“去拿手電筒來。”許邁命令道。
我去抽屜裏翻出了手電筒。
許邁接過來,朝下水道深處照去。
我則偏頭朝上麵看去。
突然之間,斷開的水管處,傳來一陣“嘩啦”聲,緊接著,鮮血噴湧而出,透著一點光——仿佛斷開的水管是被人砍斷胳膊的軀體一般。
許邁一個措手不及,被淋了一個通身透。
我眼看著鮮血從空而降,急忙躲閃開,然而亦讓它淋上了一些。
整個衛生間裏,布滿了濃重的血腥味,而且是那種放置了數天之後、有點變質的味道,令人作嘔。
你能夠想象,人血也會變質嗎?
鮮血爬滿了許邁的頭發、臉頰、衣服,滴答滴答。
他動也不動。直到一滴血珠子滑落到他的嘴邊,他像青蛙獵食般地,飛快伸出舌頭,將它卷了進去。
他僵硬的表情被血珠子所打散,“這是死人的血。”
死人的血?那會是誰的呢?
我想起了504房裏老太太死後的模樣。難道是她的?
可她不是在浴室裏摔倒的嗎?難道有人在她死後,將她的血液抽離出來?
我又想起了柳雲深說過的話:在我的前房主死後第七天,501和303的門口分別出現了一串血腳印,蘸的是死去的丈夫的血,之後501和303的小孩就分別失蹤了。
凶靈!隻有凶靈才有此手段和狠心!
如今,凶靈“送”了我和許邁這麼好大一盆的鮮血,是打算如何安排我倆的命運呢?
我的身上癢了起來,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如果你身上沾滿了“陳”血,我想你也會跟我有一樣的感受。
隻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許邁。
他披了那麼多的血,卻毫不在意。仿佛在他的眼中,隻有自己的血才能夠喚起他的情感,別人的血那跟淋浴噴頭澆下的水並沒差別。
他熱愛著鬼魂。從第一次見麵起我就知道。
他將手電筒朝上照去。
黑暗像條蛇,盤踞在水管裏。手電筒將它趕跑了一點,然而卻無法讓它徹底離去。
我和許邁的目光,終究要被水管盡頭的黑暗所收了去。我們看不出鮮血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唯一能夠解釋的是,有“人”將鮮血打包了,懸空掛在水管裏。在許邁剛才撼動水管的時候,將其震落了下來,悉數灑在了我們身上。
可是鮮血是用什麼打包的呢?
這是個費解的問題。我猜許邁也被它難倒了。他的眼睛眯得成了一線天了。
衛生間,深夜裏,兩個男人,頭頂、腳踩著一灘鮮血,一個披著浴巾,一個衣衫不整,靜靜地望著一段拆開的水管,呆立著。這場麵很詭異吧。
我輕咳了一聲,說:“我們還是將水管安回去吧。”
很奇怪的事。如果在一天前,我的下水道口裏噴出一灘鮮血,錯了,哪怕是一滴鮮血,都會將我嚇得魂驚懼心膽裂,然而有許邁站在身邊,我仿佛受傳染了他的淡定,或者說見怪不怪,對恐怖有了免疫力了起來。
他真是我的天生室友。我在心裏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許邁對我的提議未知可否。我便伸出手,準備去抓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