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幾名警察用擔架抬著一個黑色的裹屍袋正從5樓下來,神色難看到了極點。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讓人作嘔。後麵遠遠地跟著一名掩著口鼻假裝哭號的女子。
見到我開門出來,警察與女子都大吃一驚。一名警察身體一震,手一鬆,擔架脫落。
一陣驚呼。
裹屍袋順著樓梯滾落下來,一直滑到我的麵前,拉鏈破開。
我看到了一個人頭。一個高度腐爛的老人頭。大大張開的嘴中,塞滿了白白的蛆蟲,蠕蠕而動。另外暴突而起,是她的眼睛,但已看不到眼珠子,隻有一片白,已經浮在上麵的蒼蠅卵子。
而今,這一片白正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我是她生前的債主。
我第一反應是後退了一步,捂上了嘴巴。是嘴巴,而不是鼻子。
現場一片狼藉。
裹屍袋在滾落下來的時候,袋身傾覆,有黃色、黏膩的屍水流了出來。四名急於彌補自己過失的警察,在擔架失衡之後,慌張地想要去抓住裹屍袋。無奈他們出手的動作慢了一點。出手落空的結果是他們的腳步跟著踏空,踩上了滑不溜丟的屍水,於是有人摔倒,摔倒的同時,還緊緊地拽著擔架,擔架還連著另外兩名警察。所以,三名警察全都摔倒了。第一個率先放手的警察下意識地躲閃。他的身形變換得夠快,但卻仍躲避不過腳底的屍水。一個趔趄,他撲倒在地。不偏不倚,剛好撲在屍身之上。嘴對嘴。確切地說,是嘴對蛆蟲。
一場撕心裂肺的嘔吐。連站在旁邊的我都被感染了,嗓眼間陣陣幹嘔。
一直在哭號的女子停止了哭聲。她看我的眼神,比看到裹屍袋裏的老太太更為恐懼。她甚至做了一個更為誇張的反應:昏厥了過去。
聽到聲響,從五樓快步下來一名貌似領導的警察。他見到我立於404門口,腳步一滯。
“你是誰?”他隔著距離問我。
“我?”我眨了眨眼睛,說:“我新搬來的。”
“一個人?”
“是。”
“你好大的膽子。”他吐了口氣。
這句話讓我感覺怪怪的。在我的印象裏,它最經常出現的場合是古裝劇裏,大小官員端坐在高堂上,對匍匐於地的犯人大聲嗬斥,吐出此句。當然了,警察大人完全不是嗬斥的口吻,更像是一種感歎。
住在404房間裏,難道要比躺在裹屍袋裏,膽子更大嗎?
我有點不解。
未等我將疑問拋出,他先來了疑問:“你住在404,那你樓上504的住戶,在浴室裏死了一個多月,你竟然沒有半點發覺嗎?”
我繼續地眨了一下眼,“我,昨天才搬過來的。之前有聞到一點臭味,以為是誰家養了寵物,沒有在意。再說了,平常裏我不會經過504門口。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五六樓的鄰居們才對。他們天天進出,應該有所察覺。”
警察領導凝視了我幾秒,道:“你不知道這棟樓的狀況嗎?”
我疑惑地搖了搖頭。
警察領導眼中閃過一絲的猶豫,最後化作一聲歎息,道:“你應該跟你的鄰居多點溝通,特別是樓上的602住戶。”他將602加重了一下語調。
我怔忪了一下,抬眼望上望去。
我看到了一個麵無表情的人,站在了5樓樓梯的角落裏。我看不到他的眼,但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蒼白,以及木然。眼前的惡心一幕,他竟然可以無動於衷地承受了下來。
我的心,幽微地顫了一下。
警察領導替換過那名因與死屍“接吻”而吐到癱軟的警察,抬起擔架,下了樓。
可我的門口,一地的屍水混合嘔吐物所形成的骯髒,誰來收拾?
我掩上了門,不去想這個問題,因為我的頭腦裏,亦淩亂狼藉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