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曉陽:似乎最新興起來的這一撥“西藏熱”,大家關注的東西比較深也比較細了。比如說,大家開始關注西藏文學,而且更多的是從裏麵尋找生命意識、價值觀等深層次的東西,探尋人類共同麵臨的信仰、幸福感等問題。我想了解的是,一方麵你是如何看待倉央嘉措的,你周圍的人是怎麼看待他的;另一方麵,你如何看目前這種“西藏熱”,從西藏文化本身的角度,你是如何看待的?
羅布次仁:倉央嘉措的情歌和他同時代的文學作品比較,非常清爽,韻律性強,非常通俗易懂。作為西藏至高無上的佛王,能把情詩寫到那個分上,我們敬佩的首先是他的勇氣,其次才是他在創作上的突破。在他之外,沒有人能夠達到倉央嘉措的水平。
聶曉陽:那你覺得現在的翻譯倉央嘉措的作品和母語(藏語)的美比較起來,能差多少?
羅布次仁:我認為最多也就翻譯出來30%。比如東山頂上升起皎潔的月亮這句,翻譯成漢語很直白,但在藏語裏,雖然意思也很直白,但卻有一種韻律在裏麵,而漢語翻譯是達不到那種意境的。
聶曉陽:你說的那首詩歌裏麵的“瑪吉阿米”是什麼意思?
羅布次仁:從字麵理解,瑪吉是沒生小孩,阿米就是媽媽的意思。應該是指年輕的女子,但是在之前我看的藏文書籍裏沒有這個詞,這個應該是六世達賴喇嘛自己創造的說法。
藏族對倉央嘉措的情歌有兩種理解。一種認為是他對感情的表露,很直白的情感表示,因為他被選為達賴喇嘛的時間比較晚,他已經15歲了,懂得世俗的生活比較多;另一種理解認為六世達賴的情歌是一種預言性的影射,是借詩歌來表達政治和宗教觀念。不過,現在藏族老百姓基本上多是把倉央嘉措的詩歌當成情詩來看。
聶曉陽:你有沒有聽到過有關倉央嘉措的傳說?
羅布次仁:我隻是看了他的傳記,我看的是藏文版本的,是很早以前看到的,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傳記裏說倉央嘉措途經青海逃走,跑到內蒙古等地傳法。不過,我的確聽過一個口頭的民間故事:有一天,六世達賴聽到傳言說他作風不檢點,喝酒放蕩,導致有一些人在信仰上開始動搖了,於是他就站在布達拉宮頂上,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是清白的,那我當場給你們顯示一下法力,於是他就從布達拉宮頂上往下撒尿,當尿快要落到地上的時候,竟然又直直地飛上天去。這樣以後,民間的傳聞就消失了,大家都認為他實際上是清白的。
聶曉陽:這個故事你什麼時候聽誰說的啊?
羅布次仁:是我上大學時有個老師給我們講的。給我們講課的那些老師,之前都是寺院裏的僧人和活佛,在“文革”期間被下放,後來成立西藏大學,師資力量不夠,就把他們請來。從教學方法上來講他們有些人什麼都不懂,有一次有一個教因明學的老師,教育局讓他考試,他就問我們考試是什麼,我們有一個同學就騙他說,考試就是你在黑板上把問題寫上,然後再把答案寫在下麵,我們照著抄一遍就可以了。結果他還真那麼做了。
聶曉陽:那我們藏族一般的老百姓對倉央嘉措怎麼看?
羅布次仁:他們都知道他,大家都覺得他是六世達賴,也知道他曾經寫過情歌,解放之前出生的老百姓大都會背誦倉央嘉措的情歌。
聶曉陽:他們有沒有覺得他身為達賴寫這樣的情歌不符合他的身份?
羅布次仁:沒有。反而倉央嘉措在民間的影響比其他的達賴都要大。
聶曉陽:你怎麼看倉央嘉措的詩歌存在了三百年,而且之前很早就有人翻譯過,為什麼現在忽然就火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