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詩作之(14)

嵌的黑色的印章,

話是不會說的。

請將信義的印兒,

嵌在各人的心上。

於道泉·譯

佩章印黛痕,

默默不可語。

請將義與誠,

各印深心處。

劉希武·譯

小印圓勻黛色深,

鬆鉗紙尾意沉吟。

煩君刻畫相思去,

印入伊人一寸心。

曾緘·譯

印在紙上的圖章,

不會傾吐衷腸。

請把信義的印戳,

打在各自的心房。

莊晶·譯

如果心浮意動,即使蓋上圖章或者起誓又有什麼用呢?真正的保障來自內心的堅穩、寧和。佛教即關於如何認識和調伏人心的智慧,所以,倉央嘉措在這首詩中真正要表達的,是典型的佛教“修心、護念”的教化。

傳說佛將涅時,阿難問佛:佛圓寂後依誰而住?佛告訴阿難及眾弟子說:“我入滅後,你等比丘,應依四念處安住。”這裏的核心,就是教人守念護心,所謂一念不生是真心,動即是妄心,首先要把心拴住。

所謂“四念”,一即觀身不淨。要想到人死後屍體腐爛,白骨一堆,這個身體的存在,實在沒有理由過分修飾。

二即觀受是苦。受即是對外界的感受,苦固然是苦,而樂又何嚐能夠持久,最後樂極生悲,仍是逃不了苦。人生在輪回之中而不求解脫,便是身在苦中還沾沾自喜了。苦由“受”生,那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一種佛的境界了。

三是觀心無常。佛教認為,“心”是生命的本質,但心並非實體,也非固定獨存,而是因緣和合而有的,這樣就不免變化無常,不可捕捉,念念生滅,刹那不住。所以,“定心”就成為修行的主要途徑之一。

四是觀法無我。眾人所看重的“我”,在佛教看來隻不過是一種“假象”,因為“我”也並非獨立存在的實體,而是由身體各種器官和心念根據某種相互依存的關係組成的,隻不過是一個概念或者一個稱呼而已。這種相互依存的關係存在,“我”就存在,當這種相互依存的關係打破之後,“我”就隨之消失。所以,不要以為“我”真的是一個獨立的存在而妄執於“我見”。當一個人時時處處都學會忘“我”的時候,種種偏執、煩惱就難以侵擾,心念也更容易安住於道法之中。

藏族學者平措紮西曾講過一個故事:一個屠夫想殺綿羊,中途去解手,羊用蹄子把屠刀埋起來了。屠夫發現後,心生憐憫和罪惡感,悔恨之下從懸崖跳下,結果頓悟成佛。這一切被一個在山洞修行的喇嘛看到,心想屠夫尚能成佛,自己更能,所以懷著嫉妒之心,也從懸崖跳下,結果摔死了。這個故事是說,屠夫跳崖成佛,不是因為跳崖,而是因為在那一刻,他的心是純淨的;而喇嘛在跳崖時內心並沒有得到淨化,而是充滿嫉妒和欲望,所以無法成佛。

佛性在哪裏,快樂就在哪裏。快樂不是擁有的多,而是計較的少。如果心老是在好與不好、在期望與恐懼之間、在愛恨之間徘徊,當你執著於這些極端時,你的心就被攪亂了。

在倉央嘉措的佛教世界裏,八萬四千法門,都可以在理論上歸納為觀止二字。“觀”通俗地說即開“慧眼”,不執著於表麵的假象,而是通過對“觀”的修行見到被表麵掩蓋的本質。止即定,就是要“看破”,放下萬緣,在各種妄念中修煉定心,這樣才能進入“觀”的入佛境界。

對普通人來說,我們往往內心緊張,憂鬱而不快樂。佛家認為,這都是由於“內心不知足”的緣故。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懷著強烈的期望,如果期望太高而不能實現,就會痛苦,但是換個角度,降低期望,其實反而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這個世界越繁榮,誘惑越大,期望就越高,反而內心快樂越少。而消除這種壓力的辦法,就是設法安心,也就是說,要修“止”。

要知道,內心簡單的人更容易堅定,更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更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但可惜的是,要做到內心的簡單,恰恰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簡單的事情,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