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兩萬米(下)(1 / 3)

《堂吉訶德》裏有這麼一首詩:

沉默無語似雲彩,

將她光輝常掩蓋。

一旦穿破朦朧境,

美景壯觀又重開。

你的光芒是吉兆,

教我暢遊於愛海。

你若隱沒不露麵,

我便水底把己埋。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會麵對這麼艱難的選擇,更沒想過會去那麼遙遠的海底。一想到此,就會使我思緒萬千。多蘿西一晚上都在勸我放棄,而我也真的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要是讓我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做選擇的話,讓我想想,我應該是會義無返顧地選擇愛情的。多蘿西一晚上都緊緊地摟著我,生怕失去我一樣。現在,我已經有了這世界上最真摯的愛情了,還能要求些什麼呢?就這樣吧,我決定明天去跟喬納談談,取消我這冒失的行動。

第二天清晨,我沒有去訓練,直奔海洋研究所。

一路上,我都在盤算著怎麼跟喬納解釋。剛走到海洋研究所,我就看到了喬納。他看到我後,顯得非常高興,迎上來熱情地對我說道:“艾比,你來得正好,多虧了你這筆資金,我們的新潛水器很快就會造好了!”他拍著我的肩膀繼續道,“所以,這幾天你得抓緊學習和訓練,我們都對你充滿了信心!”

“可是……可是喬納博士……”我剛要開口卻被博德打斷了。

“是的,艾比。新的潛水器采用了目前最先進的技術,非常便於操作。我想,我們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赫德森這下可有救了!”

這時,研究所內的科學家們竟給我鼓起掌來。我長這麼大還真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器重過。本來想說“可是”的,這下隻能說道:“這真是太棒了!”

“請您到這邊來,艾比先生!”一個大夫模樣的人對我喊道,“我們要為您做一下身體檢查。”

我順從地走了過去。

他一邊示意我坐到椅子上,一邊說,“您好,我叫班尼,您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您真勇敢!”

“謝謝!”聽到有人這樣恭維我,心裏真是美滋滋的。

“您以前有過潛水經驗嗎?”

“是的,我曾在加裏福尼亞遊過泳!”

“相信您對潛水一定非常在行!”

噢,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接下來班尼便不再說話,開始認真地在我身上安裝很多像電線之類的東西,最後把我放進了一個大水缸(即他們所謂的模擬海洋)中,而這一泡就是一上午,泡得我隻想睡覺。

當試驗終於結束的時候,喬納走進來問道:“怎麼樣,班尼,有問題嗎?”

班尼伸出了大拇指道:“好極了,艾比先生完全合格,他的適應能力甚至超過了專業潛水員!”

“太好了!過一會兒,請他到我那兒看模型。”說完他便關上了門。

班尼回過頭來對正在穿衣服的我說道:“好了,艾比先生,最重要的是不要自己給自己製造壓力。當你有壓迫感的時候,不要閉眼睛,深呼吸幾次,想一些你感到有意思或美好的事情,那樣就會平靜下來。祝你好運了,艾比先生!”

接下來整整一下午,博德都在給我講各種各樣的海洋知識以及潛水器的構造和操作等,我隻弄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新潛水器的名字不是什麼“豪斯二號”了,而是叫做“總統號”。

六七點鍾的時候,令我料想不到的是多蘿西——我那可愛的妻子竟在百忙中來研究所看我了,這讓我既意外又高興,她那時尚迷人的外表吸引了不少目光。

“嗨,親愛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總是這樣,感覺自己說的話是百分之百的廢話,可除了這些,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多蘿西並未因此生氣,她隻是把一袋子東西放下,然後對我溫柔地說道:“是這樣的,你的教練中午打來了電話。他的喉嚨都快喊破了,我想你最好跟他們說明情況。另外,你什麼時候回家呀,親愛的?如果很晚的話,我給你捎來了你最愛吃的土豆片。”

“謝謝你,親愛的!”我心裏真是高興極了,“他們說時間很緊迫,我得多學點東西!”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說不出口。最後,麵露微笑地說道:“我得走了,還有一個會議,晚上記著早些回家!”

“好的。再見,寶貝兒!”我目送著她遠去,隱隱地感覺到她的內心很不平靜。

這時,博德走過來打趣地說道:“真令人嫉妒呀,艾比!我真不明白放著這麼好的生活不過,卻……”

哼,就會說風涼話,你不明白?我還不明白呢!

自打我親愛的多蘿西走後,我就更什麼都學不進去了。此時,天已經很晚了。喬納走了,博德睡著了,一大張一大張的圖紙散落在地。我在觀賞他們做實驗用的深水魚,它們有的會發光像螢火蟲;有的身子透明;有的身子扁扁的,眼睛都長在一邊……

看著看著,我已走到了窗邊,抬起頭便看到繁星閃爍,心裏也頓時充滿惆悵。繁星深處有美妙的時空,就像海洋一樣充滿著神秘與幻想,令人神往。那首好聽的歌曲怎麼唱的:

今夜我漫步在金色的沙灘,

海水不斷拍打我的腳麵,

隨著海風吹走,

留下大洋深處的迷戀,

……

想著想著便低下了頭,窗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回走動,咦?那不是我的妻子多蘿西嗎?難道她一直在摟下等我?

我飛快地跑到摟下,隻見多蘿西眼圈紅紅的,想畢剛剛哭過。

“親愛的,你怎麼會在這裏?”天呀艾比,又是這糟糕的開場白,你的腦子裏到底裝的是些什麼?

她看到我後隻是刻意地低下了頭,什麼也沒說。

“我……我……”我真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艾比,”她捂著眼睛說道,“我是那麼的無助,我終於明白了,你是我的一切!”說到這裏,她已控製不住,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我還是木納的說不出一句話,隻是輕輕地靠近她,然後溫柔地一把把她摟在懷裏,她也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為你驕傲!”她在我的懷裏說道。這句話她以前還從未對我說過,真的從未說過。

時間過得飛快,一個月後“總統號”潛水器終於造好了,海上也傳來了好消息,具無人探測器觀察,那股將赫德森卷入深海的暗流已經消失了好長時間,科學家們估計它是由海底餘震造成的,再次發生的機會很小,所以我們的救援計劃也隨之降低了難度。

而這一個月來,我經過刻苦學習和訓練,已經掌握了不少知識和技能。海洋真的是奧妙無窮,我打算退役後也來從事這項工作,假如這次我能活著回來的話。

今天一大早,他們要帶我去參觀剛造好的潛水器。臨行前,喬納走過來神秘兮兮地對我說道:“艾比,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兒?”看著喬納這副樣子,我總覺的他心裏有鬼,哼,這隻老狐狸!

“是這樣的,”他那灰白的絡腮胡子一翹一翹的,就像正在掃地的小掃帚,“為了能使你參加這次任務,我向上麵撒了謊。報告裏的你,是哈佛大學土木係的高才生,還獲得該專業的博士學位,是國家海洋科學院高級工程師。”

天啊!這真可笑,運動員艾比竟成了博士和工程師,要是我父親還在的話,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一會兒到了工廠,你見到的都是官方的科學家。在他們麵前你要盡量使自己像個行家。”

我剛想問如果穿幫了該怎麼辦,但仔細一想,為什麼要裝得像行家呢?我經過學習已經知識淵博了,本來就是個行家嘛!

一小時之後,我們來到了幾十公裏外的軍事試驗基地,原來這裏就是他們常說的“工廠”。

基地裏戒備森嚴,我們經過了好幾道關卡才進得裏麵,當一扇高高的鐵牆般的大門逐漸升起後,“總統號”潛水器便展現在眼前:它的上半部分是巨大的橢圓形浮力艙;下半部分是球形的駕駛艙。雖然它和圖紙上的外型沒有什麼兩樣,但我沒有想到它的個頭兒會這麼大,足有七八米高。它渾身閃著銀光,真像電影裏的UFO。

“瞧瞧吧各位!這便是當代耐高壓動態密封結構最完美的體現,世界上最棒的HOV(載人潛水器的簡稱)!”說話的是一個正在迎麵向我們走來的古怪老頭兒,他身後還有幾個和他一樣穿著白大褂的科學家。

“你一定是艾比博士了?”剛才說話的老頭走過來和我握手道,“久聞大名,今天終於有幸見麵了!”

“這是卡特博士。”喬納給我引見道,“他是密封艙的主要設計者。你應該感到榮幸,艾比,卡特博士在這一領域可以稱得上是世界權威。”

“噢,過獎了,喬納博士。我的所有選擇最後也得取決於你這位總設計師呀!”卡特轉身又對我說道:“你盡管放心吧,艾比博士。我們把密封艙的厚度加大到了314毫米,它可以承受三千個大氣壓,而且已經通過了打壓試驗,你會絕對安全的!”

我也真希望如此,不過被別人稱作博士還真是不大習慣。博德說在海底每下降十米就會增加一個大氣壓,兩萬米的話就是兩千個大氣壓,據說每平方厘米就會有好幾噸的壓力呢!我真能承受這麼大的壓力嗎?

為了像個行家,我便走到“總統號”跟前像模像樣地觀察起來。博德告訴我,“總統號”是浮力艙式潛水器,整個潛水器是由鈦合金材料製成的,非常結實。巨大的浮力艙是用來使潛水器上升和下降的,它由浮力艙和壓載艙兩部分組成,浮力艙內裝的是汽油,潛水時隻要注入海水或放掉部分汽油便能使潛水器下沉;壓載艙裏裝的是鐵球和鉛球,拋掉鐵球就能上浮,若遇緊急情況,還可以拋掉分量更重的鉛球,使潛水器迅速上浮。

接下來我又參觀了駕駛艙,駕駛艙在潛水器最下方,艙內小的隻能盛下一個人,要是能把那冰凍裝置拆除的話地方就富餘多了,可是政府有一項決議,那就是類似的冒險活動必須配備這該死的裝置,因此我也就隻能夠一個人擔當大任了。

駕駛艙的四周牆壁上有六台顯示器,他們管這叫水下即時監控係統,為了加強潛水器的密封性能,他們取消了舷窗設計,而是由不同方位的六台深海射像機代替,這樣便能使駕駛員更清楚的了解周圍環境。

卡特博士見我望著潛水器出神,便對我說道:“赫德森有些過於個人主義了,我也提醒過他,‘豪斯’號那樣的自由航行式潛水器根本不能參加這種深海潛水,那海底太深了,他的機動性有了,但是穩定性卻沒了。”

提起了赫德森,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來,這也是我冒生命危險的主要原因,我向卡特博士問道:“我想看看新安裝的救援裝置,我該怎樣救赫德森出來呢?”

奇怪的是,卡特博士聽到我的問話後好象吃了一驚,他的眼睛望向了喬納。

“噢,是這樣的,艾比。”喬納略帶激動地搶先說道:“救赫德森的裝置要到下水測試之後在水下才能安裝,先不要著急!”

是嗎?這老家夥不會在騙我吧?

“好了,艾比,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和希望。等你成功之後,你可就出名了,你必須知道這除了榮譽之外對你一定還有別的好處!你還是想一想到那時該怎樣慶祝吧!”

真奇怪,我總覺的喬納這老狐狸不對勁兒,他對在我來說已經沒有好感了。

哎?對了,我突然間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更加重要,想到這兒,我便高聲問道:“這潛水器上有沒有武器?要是我遇上一些海底怪物該怎麼辦?”

聽到我這話,不管是卡特還是喬納,幾乎所有的人都瞪大了雙眼看著我,好象真得看到了海底怪物似的!

在基地裏盲目地待了一天,除了看到潛水器讓我興奮了一陣子外,這一天過得糟透了,原因之一是我的思想和那些科學家們格格不入,他們根本就不理會我的想法;另外一個原因是明天中午整個潛水隊伍就要出發了,他們這麼急著出發不光是因為要救赫德森,還因為很多其他國家的科學家們都在搶著研製深海潛水器,企圖第一個征服那海底深淵。為了競爭,喬納他們不得不把計劃提前。而這正與我的希望相反,我現在巴不得那“總統號”出點什麼問題才好呢!

晚上,海洋研究所內舉行了一場慶祝會,曲終人散後,便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手裏拿著一張光盤,是赫德森臨出事前從海底通過電波發射器傳回來的圖像,因為他的“豪斯號”是自由自航式潛水器,所以沒有安裝光纜,隻能通過電波發射器與地麵聯絡。

我打開了電腦,研究所的這台電腦啟動太慢,要等一段時間,偌大的大廳內隻能聽見這機器的嗡鳴聲,使我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哎!明天就要離開我的家鄉,離開我的生活了。一不小心又望見了窗外的繁星,我的多蘿西還會不會在那星光下等著我呢?我一步步向窗邊走去,接著加快了步伐,最後幾乎跑了起來,到了窗邊向下張望,星光下的街道顯得格外明亮,可是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我躊躇著走了回來,沒想到那電腦竟還未打開,我再也無心等下去了,退出光盤,跑下樓,騎著車子,比賽似的飛回了家,此時我隻想早點兒看到我的多蘿西!

可是到家以後卻發現妻子並未在家,難道她又去開會了?我打開了一罐啤酒,雙腳盤起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地望著大門。想呀想,想起多蘿西來,心中竟有一絲愧疚,這幾年我什麼事情都是依著自己的。隨波逐流、安於享受是我的一貫宗旨,而我從來沒有真正地關心過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她喜歡的事情。有時我會想也許我們已經走到邊緣了,可到如今才發現自己的妻子是那麼的好,那麼的愛自己,而自己是多麼地需要她!

既然需要她,那就給她打個電話吧?可是,我是個男子漢呀!赫德森曾教給我,不能過分地在乎女性。得啦,艾比,你要找的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別的什麼人,好吧,我便迅速地撥打了電話,可惜電話關機,打給她公司,沒有人接,見鬼,她去哪兒了?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這幾年我還是頭一次感覺到一個人在家有多不自在,多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