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罷眾人朝賀,李峮起身,牽著水笙退入寢宮。
寢宮裏,皇帝禦幄、錦簾玉毯,無不與眾不同。李峮與水笙進得房來,立在榻前,自有尚食奉上飲食餐具,兩人於是坐下,黍實、稷、稻、粱等一樣不少,又喝過合巹酒,終於禮成。
二人來至內室,今日乃冊立之日,水笙就宿在禦龍宮裏。尚宮服侍著兩人除下禮服、鳳冠霞帔,然後一幹侍從人等這才幹幹淨淨全都退了出去。
房中隻剩下李峮、水笙二人。
房事,兩人並不是第一次,所以並沒有太多洞房花燭的氣氛。對坐相視無言,本應最親密的夫妻,卻是各自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啟齒。
李峮輕輕勾起她的下巴,近乎歎息著:“水笙,此刻……你在想著誰?”
水笙苦笑了。
她似乎誰都想到了,又似乎誰都沒想到。
無語。
李峮輕輕歎了口氣,緊緊抱住她,溫熱的嘴唇覆上她的,輾轉吮吸。
燭台上兒臂粗的大紅喜燭“劈啪”一聲爆出火花,溫暖的紅色籠罩著整個空間,給這冰冷的空氣注入幾分柔和和喜氣。春帳銷魂,抵死纏綿,兩顆迷茫的心,甜蜜而痛苦,似遠又忽近,明朝醒來之時,是否仍能契合溫存?
* * * *
殷駿鵬發現自己正在一團迷霧中走著,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不辨東西南北,找不到出口。
忽然,有人輕輕呼喚著他,聲音那麼熟悉,是誰?
一個翩翩倩影在他前方出現,縹緲的聲音令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卻不知為何很肯定她在叫著自己。
清秀的臉龐,秀麗的輪廓下是一雙燦若繁星的眼眸,仿佛將天下盡數收納其中,令人覺得若能探清她眼中的神色便是天底下最大的成就。
仿佛鐫刻在心版上的容顏令他心頭一震,呢喃自口中飄然而出:“水笙……”
前方的倩影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他的腳便像有著自己的意誌,邁開了步伐,慢慢走去。
“水笙……”
他伸出手,拉向倩影的玉手,那影子“啊”了一聲,似像退縮,他急忙牢牢拉住了,不肯放手。
“你……你醒醒!醒醒!”
呼喚的聲音漸漸清晰,他重重一震,眼前迷霧突然消失無蹤,他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牧族人常用的氈篷,圓形的頂蓋向中收攏,布幔圍繞擋去了風雨,四周擺著桌椅凳櫃,也是牧族人特有的矮腳家具。而他此刻正躺在暖和的羊毛氈上,在他身邊,一個年輕的牧族女孩目不轉睛看著他,臉上還有一絲紅暈未消。
“你醒了!”清脆的嗓音如同黃鶯初鳴,悅耳動聽。殷駿鵬發現這便是那個呼喚著他的聲音。
“這裏……是什麼地方?”
他舔了舔嘴唇,覺得幹渴異常。而嗓音則向被沙子碾過一般,嘶啞而殘破。
“這裏是我的氈篷啊!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十二天了,剛發現你的時候,你身負重傷,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那麼嚴重的傷呢!”
他一凜,方回想起發生了什麼。
那震天的呼喊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麵對幾萬大軍的進攻,區區幾千人的隊伍猶如螳臂當車,看起來是那麼的渺小。然而麵對滔天巨浪般的攻擊,沒有人畏懼,也沒有人退縮,在飛箭如簧中拚死抵抗,在槍林刀山中奮力搏殺,戰至最後一滴血!
最後,隻有寥寥數人和他一起衝出重圍,但卻早已不辨東西,昏昏沉沉中任由戰馬帶著他們漫無目的逃逸,最終完全失去知覺。
心中湧起難以遏抑的痛楚,不為自身的傷勢,而是為了那壯烈犧牲的英雄男兒!他們本可不死,卻因為他把他們帶進了草原,全軍覆沒!
為何他竟然還活著?
努力想要動一動身體,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移動分毫。而且用盡全身力氣換來的微微一個抽動,便引得渾身如被針紮,剝皮抽筋一般劇痛,以他的意誌也無法抵抗,嘴角溢出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