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曼先生,您從哪兒知道我是政府主管?”

“我早就知道,哈佩爾先生。我今晚在公園裏散步,原因隻有一個。您想知道嗎?”

“我請您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原因?”

“用槍殺死您,哈佩爾先生。”

小寶貝,小寶貝,別害怕,他在最後時刻會恢複理智的,跟通常一樣。我了解他!他總是這樣。現在,他也會恢複理智的。

維拉側身躺在長沙發上,手裏抱著利歐的一件牛仔襯衫和一隻枕頭。

電話機放在用手夠得著的一張矮桌上。維拉坐立不安地看著電視節目,可是對播放的東西壓根兒不感興趣,現在,她又在和她的孩子說話。

揚-赫爾措克把妊娠檢查的結果告訴維拉的時候,關心地問道:“馬丁太太,您到底希望什麼?”她當時簡直不知所措。我的天哪,她一生中所有重要的東西,似乎壓縮在如此荒誕不經的幾天裏了。

不是嗎?

她將會生下一個孩子,不是嗎?目前它雖然隻是一小堆細胞,可是維拉深信,它已經擁有生命,因而也擁有了靈魂。也許這心靈會明白她的話,也許這心靈會以某種無法解釋的方式找到利歐。

他在柏林,小寶貝。他是為了他那可憐而固執的正義感才乘車上那兒去的。這自以為是的正義感已經給他帶來了許多麻煩,可是他隻能這樣做。

她又流淚了。她常常為此流淚,甚至號啕大哭。她遭受的痛苦太多了!

電話鈴聲。

利歐!我的天哪,利歐!終於……現在已經快到午夜了,不是他,還會有誰打電話呢?

這不是利歐,而是揚-赫爾措克醫生。

“是馬丁太太嗎?這麼晚還給您打電話,非常抱歉。”

赫爾措克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歉意,相反地,它堅定而有力。

“您一點兒也沒打擾我,博士。”

“您知道,馬丁太太,事情是……我的意思是,我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給您打電話,是因為我剛回到家裏,有機會閱讀我收到的信。”

“是嗎?”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在您的丈夫去柏林之前,我們為他做了檢查……順便提一下,他回來了嗎?”

“不,還沒有。”

“那我現在就告訴您。”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牆上的某一點。這是利歐從突尼斯帶回來的一把匕首。匕首變得模糊起來,她屏住呼吸。

“請說吧,”維拉輕聲地說。

“我……我有一個好消息,馬丁太太。”

“結果怎麼樣?”

“檢查結果是陰性的。”

“哎呀,我的老天爺,謝天謝地!”她向後倒在長沙發上,用雙手緊緊抓住話筒,仿佛她需要某種可以抓住的東西,以便在這幸福的熱浪中不被淹死。“我……我不知道……哦,這我可真沒想到!”

“這的確是真的。他們還對檢查結果進行了交叉試驗。首先做了酶聯免疫吸附試驗,然後用阿波特試驗。每次試驗的結果都是相同的。它推翻了第一次檢查。利歐並沒有感染上艾滋病,可惜有時候恰恰會發生這樣的錯誤。”

他向她講述了試驗過程中經常出現的某些錯誤,她洗耳恭聽,可是她的大腦記不住這些話。她隻是感到幸福。

然後她振作起精神。

“哦,博士,”維拉輕聲地說,“揚!您真是個好心人,赫爾措克博士!最好我現在就在您身邊,同時熱烈地親吻您!”

那隻狗在它的窩裏發出悲哀的叫聲。

在某個地方,想必有一隻鍾。他先前並沒有聽到鍾的聲響,可是現在他聽到了石英鍾細微的滴答聲。外麵有一輛摩托車繞著廣場行駛。

哈佩爾像著了魔似的凝視著利歐手上的那支手槍。它的槍管發出微弱的閃光。

“您……您想殺死我……”

“是的。在公園裏我就想槍斃您了。”

哈佩爾又用手指觸摸領帶結,並用力把它拉開,然後解開襯衫。他脖子右側的那個大腫塊,現在已經變黑。他咬緊嘴唇,咕噥著什麼。一絲口水從他的右嘴角拖到下巴上,可是眼睛始終像著了魔似的盯著那支手槍。

“可是……這的確……”

他鼓起勇氣,用發抖的手緊緊抓住肮髒的襯衫,一邊輕聲地說:“為什麼?您……您根本不認識我。”

“認識!”

“在哪裏認識的?”

“在我的噩夢裏,哈佩爾先生。我常常夢見您。還有,從我的艾滋病檢查裏。您知道,我既不是買空賣空的投機商,也不是吸食海洛因者。我也不是同性戀者。我隻是因為一次小小的事故讓醫生動了手術……”

利歐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食指側放到乎槍的手柄上,稍微把它推到一邊。手槍轉了一下,槍口正好對準那個肥胖的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的人。

“這……這的確太可怕了。可是,哎呀,天哪!這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多著呢,哈佩爾先生。”

利歐的食指又推了推手槍。此時,槍口正好對準哈佩爾的肚子。他死盯著槍口,活像一隻被蛇嚇呆了的家兔。

利歐微笑著說:“我很樂意向您解釋這件事情。其實,我用不著多加解釋。您自己知道得最清楚。您為什麼被您的部長從部裏開除出去……”

哈佩爾一言不發。他從褲子裏掏出手帕,把嘴角擦幹淨。他的新眼鏡滑到了鼻子上。眼鏡後麵的那雙眼睛充滿恐懼。

“您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嗎,政府主管先生?難道這會給您製造許多麻煩嗎?”

持續不斷的寂靜。哈佩爾繼續保持沉默。

“是的,是的,您的記憶力不好,”利歐說。“可是您應該試一試。我們拿官方規定日期,即85年10月1日為例吧。在此之前兩年,人們就已經明確指出,血漿和血漿產品正把艾滋病毒傳播到其他的居民團體當中,特別是傳播到最可憐的犧牲者——血友病患者當中。”

“我跟這事毫無關係!我隻不過是……”

“當然,您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官員。您大概想這樣說吧?您是一個高級官員,哈佩爾。不過,就算您是一個小官,您始終負有責任,至少任用合同裏是這樣規定的,開會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哈佩爾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睛。

“不過這是另一個話題。我們還是談一談85年。當時,甚至製藥工業也意識到未經消毒的血漿產品裏潛伏著危險,並且向社會發出了警報。可是宏大的院外活動集團,這個由不法商人、可疑人物和破產者組成的團夥卻仍大肆活動。這不是我說的,是報刊上這樣寫的。1985年底,聯邦衛生局終於作出規定,血漿產品必須進行消毒。這下可熱鬧了。誰是頭一個對血漿巨頭的不滿給予充分諒解的人呢?是某個叫伯恩哈特-哈佩爾的政府主管。我沒說錯吧?”

哈佩爾雙目緊閉,額頭上滲出閃閃發光的汗珠。他看上去活像一大塊不會說話的肉和脂肪。這塊肥肉在呼吸,肚子劇烈地上下起伏;當他用手指不停地抓頭的時候,他那稀疏的白發被搞得亂七八糟的。他的下巴上依然留著一條一條的泥垢和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