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駕,我想買這東西……”

“這東西”是一頂很不像樣的、皺巴巴的棕綠色的旅行帽,上麵印有藍色的文字:“馬略卡島。”當他拿起它的時候,他已經厭惡它了。難道他得像個小醜那樣到處亂跑?可是天氣炎熱,他不能戴巴斯克帽,所以他隻好買下這頂旅行帽。

在機場的一間廁所裏,他脫下巴斯克帽,換上旅行帽。他的肚子裏咕嚕咕嚕直響。他往嘴裏投了兩顆藍色的藥丸,然後用手接了一點有怪味的水,把藥丸喝了下去,腸肌的蠕動漸漸地停止了。

路德維希-基費爾的下一個步驟,是到赫茲汽車出租處的窗口。

“您有一輛帶空調的車子嗎?”

“當然有,先生。”

他租了一輛歐寶維克特拉汽車,用信用卡付了款,接過鑰匙,然後坐進了這輛嶄新的汽車。

一個小時之後,路德維希-基費爾拐進了一條通向小山上玫瑰莊園的小路。意大利柏樹,橄欖樹,露台,這是恩格爾的那幢鄉間別墅,這兒的風景他都熟悉。

他把歐寶牌汽車停在停車場上,然後下車。酷暑籠罩著那些樓房。它們投下巨大的黑乎乎的陰影。事情會非常簡單,他將向恩格爾打聽購房的情況。“您知道,我是個退休者,想在這裏買一間度假小屋。”是的,很簡單。這樣一來,他就會麵對麵地看到恩格爾。他曾經仔細地考慮過,在他最終把他送上西天之前,他還想看一看他的嘴臉,還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在汽車間的拐角處走來一個人。這人手裏拿著一把鏟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基費爾。這人滿頭黑發,身材瘦而結實。

“我想找恩格爾先生,”基費爾說。

“托馬斯先生不在這裏。”

基費爾感到肚子裏一陣疼痛。

“他會不會在島上?”

“哦,是這樣,先生,”那人微笑著回答。“他乘遊艇到海上遊玩了,通常在下午才回來,大約在5點和6點之間。當然也可能晚一些。他從來也不告訴我準確的時間。”

恩格爾向伯恩哈根發了一個電傳。馬爾茨貝克可以在那兒繼續製作他的玩意兒,他卻要在遊艇上消磨第三個下午:日光浴,碧藍清澈的海水,遊泳,姑娘們,天上的海鷗……

霍赫斯塔特躺在臥椅裏,諦聽劈劈啪啪的海浪聲。他簡直難以相信,他這麼快就習慣了這種新的生活。

他閉上眼睛。一絲絲的光線滲入他的眼皮,交織成小小的、粉紅色的線團。他想入睡了,可是他卻在躺椅裏坐了起來。一支薩克斯管正吹出如訴如泣的曲調,然後是一組打擊樂器。

托馬斯和他的女人們難道永遠安靜不下來?難道狂歡又已經開始?

打擊樂器正在演奏一首節奏強烈、富於刺激性的南美時髦舞曲。也許這舞曲正合恩格爾的心意,但卻不適合這樣安靜和平的環境!這一次,海盜2號遊艇停泊在一個有斑點的岩塊形成的海灣前麵。看不到一粒沙子,也看不到一個人,隻看到陡峭的向下傾斜的岩石,類似挪威海岸邊的狹灣。

霍赫斯塔特站了起來。看來,他隻好到他的艙房裏去睡覺了。他穿過開著的交誼室門,走進自己的那間大的艙房,然後拉上有白色條紋的窗簾,以免被別人看到。他額頭上的曬斑開始發癢了。他睜大著眼睛,耳朵也開始發熱了。

的確,這裏發生的一切使他震驚。

當然,他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對凱蒂的情況他也早有所聞。有一次,恩格爾悄悄地對他說:“凱蒂?我這裏就像愛斯基摩人那裏一樣,約亨。我的女人們也就是你的。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凱蒂這女人經過檢查沒有發現艾滋病。所以說,你快去找她吧,老兄!”

快去找她吧,老兄?可是畢竟不能在大白天的下午!

交誼室裏半明半暗。小號吹出悅耳的曲調,打擊樂器像狂風般地發出怒吼。交誼室角落裏的那張桌子已經向上翻起來。那張皮製的黑色的寬睡椅,在黃銅牆燈的照耀下發出微弱的閃光。在那張寬睡椅上躺著凱蒂和另一個他們在卡拉多爾帶上船的姑娘。克萊娥?克萊娥是一位非常年輕的姑娘,不到19歲。細嫩的皮膚,苗條的身材,像是造物主剛剛創造出來的一樣,令人驚羨不已。此外,還有一頭齊腰的紅色長發、細細的眼睛和印第安人的麵型。“剛剛來自委內瑞拉,約亨!是給你的。我把她從一個破產的酒吧老板手裏騙了過來。”

“怎麼樣,約亨?”

恩格爾舒適地坐在軟椅裏,手裏拿著一杯香檳酒,膝上放著一台攝像機。地上放著一瓶法國香檳酒。

“太不像話,是嗎?!”

霍赫斯塔特不動感情地點點頭。

“真夠刺激!”恩格爾說。“的確是一流的,是不是?”

“是的,”霍赫斯塔特輕聲地說。“很刺激,不過門可是開著的,托馬斯。要是現在托尼歐……”

“托尼歐?”恩格爾笑了起來,並把攝像機舉到眼前。“你想要這個水手長在這裏嗎?喝酒吧,你這家夥,喝一杯吧。”

霍赫斯塔特不是個酒鬼,他也不喝恩格爾給他的那杯酒。霍赫斯塔特被這場麵完全搞糊塗了,由於吃驚呆若木雞地站著。

霍赫斯塔特的臉一陣發紅。

攝像機的聚光燈突然亮起來,使人看到陰暗處的那兩個滿身大汗、閃閃發光的身體,黑暗中的秘密被暴露了,每個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說吧,你要托尼歐在場嗎?”

“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攝像機遮住了恩格爾的臉。“這是為你安排的。你得練習,小子。瞧,克萊娥來了!行動吧,她在等著你。在恩格爾這裏,一切都稱心如意。一流的商品,約亨,沒有艾滋病,老兄,對你還是免費的。”

17點30分。從風玫瑰旅店的陽台上可以看到124號泊位。它是空著的。

那位身穿米色便服、頭上戴著一頂很不像樣的旅行帽的老人向服務員要甘菊茶。這是第三次了。一位年輕的馬略卡島本地的服務員給老人送來了一杯甘菊茶。

“請告訴我,你對這港口熟悉嗎?”

“有什麼事嗎?”

“那兒,正前方,老是停著一艘遊艇……”

“那兒老是停著一艘遊艇?先生,您怎麼這樣想呢?這兒的港口裏停著幾百艘船。”

“我指的是124號那艘船。”

年輕人勉強一笑。這人真奇怪,在這裏閑坐了三個多小時,一次又一次地要了甘菊茶,老是朝水麵上看,還數遊艇呢。

“那艘遊艇是一個德國人的。”

“啊,原來是這樣!一個德國人的?”

“是的。這裏的人把他叫做托馬斯先生。他整年住在馬略卡島上,有很多很多的錢。”這年輕人露齒冷笑。“還有許多的姑娘。”

“真想不到!不過我隻想問您,那艘正在進港的遊艇是不是他的。”

這位服務員用手遮住眼睛,以免受到落日光線的傷害。“是的,”他說。“對了,那是他的遊艇。那是海盜2號。”

“停船,托尼。把兩艘船停下來。真該死,我再說一遍,把它們開向左邊。”

托馬斯-恩格爾由於疲勞而煩躁和盛怒。可是最主要的原因——這樣的事很少發生在他的身上——是他不知道自己該采取什麼態度。

他再次舉起酒杯,慶幸自己發現了他的女兒,她站在紀念品貨攤旁邊的平台上,緊靠比薩店站著,穿著紅色短褲和白色襯衫。

此時,他又很清晰地看見了她。不錯,是伊勒娜!她站在那兒,猶豫不決地在看一副太陽鏡。其他的兩副太陽鏡她已經拿在左手裏。在平台的旁邊,別墅管理員的女兒和伊勒娜的女友馬達勒娜懶洋洋地坐在一輛輕型摩托車上。

恩格爾把望遠鏡重新插回到海圖室邊上的一個支架裏。然後他奔下梯子,擠過船艙之間的過道,打開交誼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