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搞業餘愛好的工作室。”這話聽起來似乎是一種自我嘲弄,可是基費爾說這活時卻顯得很嚴肅。

他打開了其中的一個壁櫥,拉出了一個抽屜,從裏麵取出兩支手槍。他把其中的一支放到了利歐的手裏。“這是一支口徑為9毫米的手槍。有人斷言,這是最好的手槍。我手裏的這支,是一支瓦爾特-PK-7.65手槍,是我過去當探長時使用的,已經很陳舊了。盡管這樣,我認為它用起來更稱手。不過,也許我有些自負。總之,我喜歡它。”

基費爾打開了第二道門,當兩盞氖光燈亮起來的時候,利歐看到了一個打靶場。難道這是一間搞業餘愛好活動的地下室?是什麼樣的地下室啊!

他感到口幹。那些拉索閃閃發光,上麵掛著一些靶子……

“拿去吧。”基費爾遞給他一頂配有兩個塑料護耳的鋼盔。他自己也拿了一頂,帽子也不脫,就把它戴到頭上。“這樣就可以很好地射擊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利歐。“我們在這裏幹的事,利歐,當然隻是一種無意義的消遣。或者用我們的話來說,是一種‘技術訓練’。實際射擊則不一樣了。現在我做給你看,怎樣握住槍。就這樣。”

他兩腿分開,用另一隻手穩住握槍那隻手的手腕——利歐在電視裏或在警察練習射擊時,經常看到這個動作。他想試一試。當他的手抓住槍柄時,他感到這武器不再像以前那樣陌生。某種力量仿佛從手槍裏湧了出來。

基費爾糾正了他的姿勢,微笑著說:“現在注意。”他站到離利歐不遠的地方,兩眼望著利歐的臉,然後開動一個開關。隨著一聲清脆的啪嗒聲,房間盡頭的那個靶子向上翻起來,基費爾熟練而飛快地閃向一邊,高舉雙臂,槍口裏突然噴出火焰,繼而響起砰的一聲。

這是一次成功的射擊。下一個射擊的對象是貼有恩格爾照片的靶子。四個星期前,當基費爾第一次拜訪恩格爾的時候,這張照片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他把照片放大了,作為射擊場的靶子……

照片上的恩格爾凝視著基費爾。鼻根上方有兩道稀疏的眉毛。在淺色的眼睛裏,有一種神思恍惚和惶恐不安的表情,利歐常常想起這種表情。

“您沒有射中他,”他對基費爾說。

“沒有嗎?你仔細地瞧一瞧吧。”

利歐傾身向前。的確,正好在鼻子的上方,在那兩道黑色而稀疏的眉毛中間,有一個子彈射出的孔。

“太棒了!”

“是的,這一槍打得好。此外……”

路德維希-基費爾沒有把話說完。他把手槍放到一個木架子上。

“該你了。不要馬上扣動扳機……要先瞄準。”

利歐舉起手槍,做好射擊的準備。他知道,他要射殺的是誰:一個肥胖的提前退休的家夥。一個名叫哈佩爾的男子,政府主管伯恩哈特。哈佩爾。和恩格爾相比,他使基費爾更感到憤怒。恩格爾就是恩格爾,一個做生意的人和可憐蟲,可是哈佩爾……

這時,哈佩爾的人像靶向上翻起來了!筆挺地豎著。那是一副什麼樣的麵孔啊!高高的額頭,豐滿的麵頰,戴一副無邊眼鏡,細長的嘴……

利歐迅速地舉起手槍。

他開槍射擊了。

子彈擊穿了靶子上的照片,打在領帶的上方。

“這一槍打得很不錯,”基費爾喃喃自語。“對頭一次打槍的人來說,這很不錯了……”

“聽著,您真的想幹坐在這裏嗎?”

“請原諒,你說什麼?”利歐抬起頭,看見一個神色嚴肅的女招待站在桌旁,桌布上沾滿了汙痕。

在花園裏的咖啡館的上空一團團烏雲飄過。天氣驟變。當他從斯泰納巴赫回到這裏的時候,還是碧空萬裏,天氣晴朗。

有幾個客人趕忙朝咖啡館裏麵跑去。

“您到裏邊去,我可以給您端來咖啡和水果蛋糕。在這兒您會淋雨的。”

“好吧,我馬上就來。”

狂風吹彎了冷杉的樹梢,但他仍然幹坐在那裏。

“我們還須繼續練習,”探長在告別的時候對利歐說。“今天你開的第一槍——說實在的,是憑運氣。接下來的一係列射擊就不那麼容易擊中目標了,不過你有才能。但重要的是要訓練這種才能。我所策劃的是謀殺。而謀殺並不是小孩的遊戲。倘若你參與謀殺,就必須考慮到用一槍結果對方的性命。這一槍必須擊中目標。”

“我所策劃的是謀殺。”

我準備好了嗎?

伯恩哈特-哈佩爾現年59歲。人們猜想,到了這個歲數,他會自願提前退休。可是他並不願意。部長要他這樣做。至於同樣關心他的檢察官要他幹什麼,還沒有確定……

在花園前麵,在外麵的街道上,人們開始奔跑。利歐感到被狂風卷起的沙粒打在自己的臉上,就像成千上萬的小針在刺一樣。他閉上了眼睛。耳邊又響起了基費爾的話。

“你知道,到目前為止唯一應該受到審判的是誰嗎?是哈佩爾,是這個最不道德的人。恩格爾隻是一個流氓。而哈佩爾卻體現了一種製度,利歐,你明白嗎?”

他指的是哪一種製度?利歐想。說到底,路德維希-基費爾也曾體現了一種製度。他甚至為它感到自豪。他自認為站在法律一邊。利歐以為又聽到他的聲音:“利歐,世上最壞的東西是對一切置之不理的人的無知。正是這種愚昧無知使像哈佩爾那樣的人有可能……”

第一個閃電劃破長空。它使鄉村旅店的屋脊發出淡青色的閃光,狂風繼續怒吼,可是沒下一滴雨。

恩格爾、霍赫斯塔特、哈佩爾……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名之輩。能舉一個例子嗎?在斯泰納巴赫的時候,探長曾交給利歐幾封哈佩爾的信。其中的一封信裏是這樣寫的:“在我看來,某些對新事物感興趣的團體,如艾滋病和血友病患者組織,這些組織搞的那些不恰當的聳人聽聞的宣傳,明顯地具有政治上的企圖。可是,正如最近幾年的經驗所證明的,輿論界的這種大吵大鬧不久又會漸漸消逝。最後我必須指出,那些感到吃驚的企業,如能采取高標準的安全措施,是不會造成汙染的……”

不會造成汙染……可是,對那些“感到吃驚的企業”來說,為了安全措施得付出高昂的代價。所以,它們得依靠哈佩爾這位超級明星。

“尊敬的博士先生,我經常回想起在您的假期休養所裏度過的那些難忘的日子,以及我們之間的那些有趣而又富有成果的談話——您的忠實的伯恩哈特-哈佩爾。”

緊接著是又及:

“請您相信,我在將來也會充分傾聽您的憂慮和願望,並將給予您大力的支持……”

事情就是這樣。現在下雨了。

利歐站了起來,抖了抖身子。

對艾滋病救援組織的申訴、醫院的抗議、血友病患者協會的控訴、新聞界的意見,哈佩爾均置若罔聞;而對那些企業的領導,他從未說過一句壞話。為什麼會這樣呢?在他們那兒,生物學家哈佩爾是個爽直的科學顧問。他們也會送給他一張機票,邀請他到美麗的休假地作一次難忘的短期旅行……

一個名叫哈佩爾的男子……

“您已經完全淋濕了。您現在要不要喝您的咖啡?”

利歐站在咖啡館的餐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