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根兒不想這樣做。不,這樣做不可取,完全不合適。

等一等……

霍諾爾卡停住腳步。從他站的地方到旅館前的汽車引道,大約不到20公尺。他站在一個有一人高的巨大的陶瓷花瓶後麵,這花瓶裏長著仙人球一類的植物,他在這兒正好躲過人們的目光。也許,建築師覺得這樣特別富於異國情調。霍諾爾卡為此而感謝他。

他看到她從旅館的入口走了出來。他看到的是一位身穿牛仔褲和套領毛衣的姑娘。一位身穿深色毛衣、長著一張心形的臉的姑娘……

旅館外麵停著三輛守候客人的出租汽車。一個小聽差想為她招手叫來其中的一輛,可是她搖了搖頭。

該是下手的時候了,小寶貝,霍諾爾卡想,同時感到全身熱血沸騰。現在,我們就要讓瓦特賽特看一看,什麼是禪宗……

一條狗一直在汪汪地叫。狗必然會叫的,尤其是在夜間。不過,重要的是,那吠聲來自很遠的地方,是從斜坡的下麵傳到他們的耳朵裏的。那條狗大概在對一隻貓生氣,肯定不是在對這兩個男子生飛。

利歐蹲伏在一片灌木的後麵。在他前麵較低的地方,是車庫的後壁。在斜坡和車庫之間,有一道像是用水泥澆灌成的溝,也許是用來排水的,因為溝裏可以看到排水設備。

在月光下,可以發現車庫的後牆上有兩扇小窗,它們用鋼絲網玻璃保護著。布魯諾早就注意到了這點。現在,布魯諾正在對付右邊的那扇小窗。

周圍一片寂靜,隻是偶爾聽到金屬發出的粗糙的摩擦聲,然後又是木頭被刀刮或木頭碎裂時發出的響聲,而一直伴隨著它們的,是布魯諾那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和他那沙啞而壓低的咒罵聲。

“真該死,這討厭的差事。”

這罵聲完全和從前的罵聲一樣,利歐想。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他考慮了一下。大概是12年前,不,15年前發生的事了。那時候,利歐還是警方的記者,他和布魯諾為一家畫報工作,當在編輯部裏有人向他們透露那樁有關保險詐騙的事的時候,他倆不約而同地開口大罵,在這樁保險詐騙案裏,有人受到懷疑。而這樁案子完完全全像一部偵探小說:一架客機在意大利墜毀,這是一架德國擁有的意大利產客機。一位因失去丈夫而傷心欲絕的寡婦,希望得到賠償金;她丈夫的屍體已從意大利運回德國,停放在一家公墓的小禮拜堂裏,等待著安葬。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意外的事。意大利警方作了某些調查之後,米蘭的記者薩爾瓦多-達拉尼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懷疑。於是,利歐和布魯諾於清晨兩點乘車趕到上巴伐利亞的那家公墓的小禮拜堂。布魯諾用非常靈巧的手指打開了小禮拜堂的門,仿佛教區的管理處把鑰匙事先交給了他似的。他們指望棺材裏是一些石頭或水泥袋,可是裏麵的確是一具屍體。一具難看的、並不完好的屍體,經過來回折騰,屍體的確不新鮮了,它發出可怕的氣味。

他倆用力打開棺材的故事,很快傳遍了所有的編輯部。在這件事上,利歐從來也沒有過好心情。每當他回想起這件事,胃裏就有不適的感覺。

現在,他倆經曆了和從前一樣的情況。就連月亮也仿佛參與了他們的偵探行動。布魯諾由於興奮而不停地咒罵。要想進入人們不希望他進入的地方,這對布魯諾來說完全是一種挑戰。

“刺——刺——”布魯諾此時在劃玻璃。這是一個好的預兆。利歐的保時捷跑車的裝配工具有點兒用處,又是一陣沙沙的摩擦聲。這次,響聲特大,以致利歐本能地嚇得跳起來。

他用鉛筆式手電筒四處照了一下。“布魯諾,你在哪裏?”

“來吧,”布魯諾悄聲地回答。

利歐去找窗子。可是,窗子已經沒有了,甚至窗框也不見了。那兩樣東西,即框子與玻璃,靠在地上。

“你走運了。那兒的木頭爛了,你明白嗎?所以,窗子很容易用裝配工具撬出來。”

“現在怎麼辦?”

“現在?你穿窗而入,然後打開那扇小門,不是前麵那扇臨街的小門,而是側麵那扇小門,它隻有一個門閂。明白嗎?”

“明白了。”布魯諾把他舉起來,利歐信心十足地從窗子裏爬了進去。他先打開那扇門。它是金屬做的,可是,正如布魯諾事先所注意到的,它隻用一根普通的門閂閂著。

布魯諾走了進去,把頭向後仰,深吸了一口氣。“屋裏有廢品的氣味,把燈給我打開。”

“你胡說些什麼?”

在第一個房間的牆壁上,有一排排分格的架子。除一個汽車輪胎和一隻放鞋的紙盒外,架子上空蕩蕩的。利歐按照布魯諾事先給他的吩咐,戴上了又細又薄的橡皮手套。

他打開紙盒蓋,裏麵有許多貝殼,從某個海灘或從某些海灘搜集來的貝殼,從有藍色的海水和充足的陽光的地方搜集來的貝殼。總之,它們來自非常遙遠的地方。

緊挨著的那個房間,和有架子的這個房間大小幾乎一樣,有20個平方米。慘淡的光透過一扇相當大的窗子從外麵街上射進來。這房間看上去比它本來的要小,因為沿著端壁有一排鋼製的壁櫃。這壁櫃是灰黑色的,那些門的把手閃閃發光。右邊,大約在頭的高度,亮著一盞紅色的指示燈:一隻冰箱,不,一堵冷卻牆,裏麵放著許多利歐熟悉的塑料袋。

“裏麵有血嗎?”布魯諾低聲地問。

利歐搖了搖頭。“血漿。如果不是血漿的話,也許是一具屍體。”

“你真是個愛說笑話的人。”

“夥計,布魯諾,窗子沒有窗簾嗎?你瞧,在那邊,有一盞台燈就完全夠了。”

“沒有窗簾,但是有可卷起的簾子。”

“那就更好了……”

布魯諾把簾子拉下來,為了避免漏光,他還把這裏的三張椅子的坐墊頂靠在簾子的塑料頁片上。

利歐拍了拍布魯諾的肩膀,此時,他已經被打獵的狂熱攫住了。

他慢慢地朝壁櫃走去,打開了第一扇門……

那張椅子擺在居住車的中央,旁邊有張桌子,上麵放著一盞燈。他早就用一根繩子把她的手和腳捆在椅腳上,還用一條圍巾包住她的嘴和頭的下部。她咆哮著,但就是無法掙脫束縛。

每當她吸氣的時候,那條圍巾就微微凹下去,活像一個小的火山口,看上去十分可笑。她幹嗎不用鼻子吸氣?他戴著形似長統襪的麵罩,她的臉上包著圍巾,他倆可真是天生的一對!

他在她的周圍跳來跳去。“人們會給我們拍照的,你不這樣認為嗎?”

她把手腕用力地向上拉。

“沒有用,寶貝。根本沒有用,你究竟為什麼要反抗呢?我給你說,我曾經認識一位姑娘,她就站在這上麵,我一直把她拴在這裏,用很粗很粗的繩子,拴住她的雙腿和雙臂,拴住她的全身……”

她憤怒地張大眼睛——一雙綠色而透明的眼睛,就像一個水池。要是此時霍諾爾卡把燈對準她的話,他就會看到,在她那雙綠色的眼睛裏浮現出一些褐色的小斑點。

現在,她用力閉緊眼睛,仿佛這樣做不僅可以看不到他,而且可以聽不到他的聲音。在她的前額上出現了深深的皺紋。

他的臉發熱,臉部深處螺紋形的青筋又開始發紅,憤怒使它們逐漸紅起來,憤怒慢慢地穿過血管,一直到了指尖,他的心在跳動。它像一部發電機,不停地旋轉。人們能夠,不,人們必須控製住它。即使是在現在,總之,任務就是任務。

“你想聽音樂嗎,也許聽聽年老的林登貝克唱的歌?”

音響就在車門旁的那隻櫃子裏。

他走了過去,透過窗子向外看:沒有人。不,這裏不會有人來的。這裏是一個已經廢棄的建築工地,它的前麵是一座由碎石堆成的房子一般高的山。誰會對這裏感興趣呢?

他拉上窗簾,再次檢查了門閂。一切正常。然後,他放入一盒磁帶。這是烏多的聲音,沙啞、含糊不清,像往常那樣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