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又得等老長老長的時間。狹窄的電話間那塗成淡紅色的牆壁,似乎正在向他移近。他已經考慮是否要掛上電話,同時推開那扇通向旅館前院的小窗,就在這時,電話裏終於傳來肥胖的奧爾森的嘀咕聲。

“您找誰?”同時伴有喘息聲和紙的簌簌聲。這胖子正在改稿,因而情緒不好。

“我是馬丁。厄瓦爾特,把鉛筆放下吧。”

“是你?那兒的情況到底怎麼樣?那偏僻的小地方叫什麼?”

“伯恩哈根。”

利歐報告了當地的情況,同時講述了塞給他一個電話號碼的那位女實驗員的故事。

“還有什麼?在這期間你有沒有找到她?”

“我曾試過,但她不在家。這肯定是她的私人號碼,而這位婦女還在工廠裏。我曾讓旅館接待室主任核對電話號碼。這電話號碼是一家花場的。也許她是花匠的女兒或妻子,或者是他別的什麼人,鬼才知道!”

“嗯。她的上司,那個恩格爾,出了什麼事?”

“他走了,一直還沒有回來。他的副手聲稱,他在西班牙的馬略卡島。他在那兒有一幢別墅,或者是一套住房,或者類似的什麼住宅。”

“馬略卡島?這人在24小時之後肯定知道萊斯納爾家裏發生了砰的一聲槍響。”

“我正好也這樣對自己說。”

“馬略卡島?”奧爾森若有所思地重複說。

“我告訴過你了,厄瓦爾特,這裏有臭味。”

“我相信你是對的。不過,光憑‘這裏有臭味’,我是不會動身前往馬略卡島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動身前往的。”

“厄瓦爾特,我關心的是另外的事情。我需要布魯諾-阿棱特到我這兒來!”

“布魯諾?我已經讓他……”

“我知道,你已經讓他去幹某件毫無意義的事情了。讓人把他換下來吧!最好馬上就把他換下來,這樣他就可以乘晚間的飛機到法蘭克福,在那兒租一輛車……”

“那麼第二呢?”

“第二,請打電話給艾迪-福斯特。”

“這也要我去辦?”

艾迪-福斯特是一位老手。從前他在《明鏡》周刊工作,現在,他在杜塞爾多夫建立了一家私人新聞檔案館。福斯特一生從事新聞工作,他驚奇地發現,某些政界和經濟界的常常是相當可疑的人物,憑借他們的關係,尤其是靠了他們的厚顏無恥,在事業上一帆風順。他也知道,和那些大畫報和大報紙所擁有的巨大而資金雄厚的檔案館競爭,當然是毫無希望的。所以,他在80年代開始建立福斯特服務社,一家另具特色的私人檔案館,不久,它便顯出驚人的重要性,以致秘密警察和聯邦憲法保護委員會都對它發生了興趣。

當然,福斯特服務社所能提供的有關政界和經濟界的傑出人物的官方材料是有限的。不過,它擁有較為豐富的檔案材料,關係到可疑的聯絡員、院外活動集團成員、金融巨頭和破產者、負有特殊使命的外交家、有進取心的銀行家、經濟罪犯和真正的刑事犯。

“福斯特肯定也和醫學界和製藥界有聯係。也許我們從他那裏能夠打聽到恩格爾和霍赫斯塔特這兩位先生以前幹了什麼。”

“好吧,年輕人。我想法刺激一下艾迪。他要是能給我發來電傳,我會通知阿棱特的。我很忙,利歐。我吻你。現在請把電話掛上。”

“請等一會兒,我還有一件事情……”

可是,對方不想再聽,哢噠一聲掛上了電話。

就在肥胖的奧爾森在電話裏和利歐話別的時候,利歐從旅館的引道上聽到沉重的車輪胎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他透過電話間的窗子看了一眼。一輛梅塞德斯轎車已經開到旅館華麗的大門前。這是一輛很闊氣的、車身的顏色呈波爾多酒紅色的豪華轎車,是一輛超重型的、供名流乘坐的特級轎車。仿佛這還不夠似的,車子的樣式也是特殊的。

車門打開了,有個人走了出來。他身穿一件藍色的運動茄克。

利歐神經質地把他的牙簽吐了出來。哎呀,我的老天——霍赫斯塔特!簡直是一種心靈感應!

一個小聽差從旅館裏飛快地跑了出來。

霍赫斯塔特博士漫不經心地把鑰匙扔給他,兩手插在茄克口袋裏,慢慢地走上樓梯。

利歐從電話間裏走出來。在對麵的接待室,霍赫斯塔特博士正在和那位可愛的魏格特先生說話。他上衣上的金紐扣在燈光下閃閃發光。此時,那位可愛的魏格特先生舉起胳臂,指了指利歐,於是霍赫斯塔特快步朝他走來,瘦削的臉龐上頓時現出一絲微笑,利歐簡直無法相信,因為這是一絲親切的、幾乎是衷心的微笑。

“馬丁先生!您在這兒!”

“是的,我在這兒。”

“我的女秘書告訴我,您住在公園旅館裏。於是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們今天上午的會麵也許有些不愉快。總之,我想,我們應該心平氣和地相互交換一下意見。當然,隻有在我不打擾您的情況下。”

“什麼打擾?我是特意為了您而到這裏來的。您有沒有恩格爾先生的消息?他已經回來了嗎?”

霍赫斯塔特搖了搖頭,微笑也不像剛才那樣親切了,而是一種做作的微笑。他的一隻眼睛並沒有一塊兒笑。他的右眼皮在他那淡褐色的眼球虹膜上不停地一睜一閉。

“我們要不要坐下來,霍赫斯塔特博士?”

利歐向四周張望。此時,他並不想和維拉並排地坐在外麵的露台上。一方麵的原因是,他憑自己的經驗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維拉的在場會使他思維混亂;另一方麵的原因是,霍赫斯塔特已經神經緊張,就必須避免使他變得更加緊張。

“我們到那邊的角落裏去吧,在那兒我們可以不受幹擾。”的確,那兒有舒適的皮製沙發椅、一張桌子、一張無靠背的皮製長沙發椅,還可以看到漂亮的小城伯恩哈根。

霍赫斯塔特歎了一口氣,隨即坐到了一張皮製沙發椅裏,交叉著雙腿,一麵拉了拉他的工裝褲,仿佛是想把褲子上的褶兒拉平似的。

“漂亮的旅館,不是嗎?我常到這兒來。”

“可以為您叫點喝的東西嗎,博士先生?”

“好的。一杯礦泉水。”

“礦泉水。另外給我來杯咖啡,”利歐吩咐侍者。他現在需要咖啡。

“博士先生,我們不要把問題複雜化。我相信,您來找我是想告訴我一些事情。我急於想知道它們。”

“想告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這話聽起來有點太武斷了。”

“您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怎麼,我們所能夠做的,隻是稍許澄清這件奇怪的事情。我想您是知道我的動機的。任何企業部依賴於它的聲譽。在這方麵,經濟界有時不善於和新聞界打交道。”

“經濟界?我想,您站在最前列,為醫學的進步而鬥爭,博士先生。在今天上午我們的交談中,我至少有這個印象。不過請原諒,我不想打斷您的話。”

利歐現在知道,他應該怎樣對待霍赫斯塔特。不管他在這樁神秘的事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霍赫斯塔特畢竟是個虛偽的人。他對這樁事情感到不快。也許他早已不再感到不快。所以,有必要加強他在這方麵的責任心。越是用這件事刺激他,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因為他考慮欠周的話,往往能為利歐提供有用的信息。

“馬丁先生,我們的公司是一家以盈利為取向的製藥企業。就這樣,對我們的公司,我沒有更多的話要對您說了。”

“您是否以某種形式參與這種盈利?”

這次,他的眼皮沒有跳。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的目光變得鎮靜和堅定。“請您放心,我沒有參與分紅。我隻和恩格爾先生簽了一個合同。”

利歐把乳脂和糖放入咖啡杯裏,一邊陷入深思。“您不覺得您講得太少了嗎?根據目前的情況,您作為公司的經理和科學監督機構的負責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