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他缺少一點感情嗎?”

“缺少一點感情?”諾沃提尼撇了撇嘴。“不,他根本不缺少感情。利歐,你也許會感到好笑,我不僅詢問了康采恩的總裁林德爾,還詢問了萊斯納爾的其他同事,例如一個叫做維格納爾的人,此人和萊斯納爾的關係相當密切。他們一致認為,萊斯納爾是一位令人滿意的職員,總有點不易接近……林德爾常讓他去處理各種難題。他經受住了上百次的考驗。是一匹飛黃騰達的牡馬,的確是這樣,不過,同時他在家庭中也是一位無可指責的、富有犧牲精神的父親……你也許會感到好笑,連他的鄰居們也有同樣的看法。”

利歐-馬丁取出了一根新的牙簽。“這麼說,畢竟有人能理解他,是嗎?”

“哎呀,現在已經兩點了!10點鍾的時候,有人給我打電話,要我去接受這個案子。現在已經過了四個小時了。我的天哪!你到底希望我做些什麼?”

“不是還有一所相當大的房子,哈爾拉辛的那幢別墅嗎?他們想必雇用了不少人,對嗎?”

“是的,有一個負責照料花園的半聾的老人,一個來自捷克的收拾屋子的女清潔工,還有一個照料孩子的年輕的保姆。順便說一下,是這個姑娘發現這些屍體的。”他指了指放在寫字台上的一個褐色的信封,“怎麼樣……你要不要看看?這些照片是剛才送來的。”

“謝謝。”

諾沃提尼會意地點點頭,拿起信封,把它拆開了。照片掉了出來。諾沃提尼匆匆翻閱了這些照片。利歐瞟了一眼,認出樓梯上有一具男屍。

利歐-馬丁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請把這位年輕保姆的地址給我,好嗎?”

“好的。不過我擔心你在那兒會排長隊等候。你的同事們早就在她那兒了。”

他不需要排長隊等候。

在索默爾大街的一幢三層小樓入口處的門上寫著“科恩豪斯”這個名字。這裏靜悄悄的,有綠色的垃圾桶、一棵半幹枯的蘋果樹和一輛自行車。在通向門口的道路的兩邊,有狹長的花壇,上麵的花由於缺乏照料而枯萎。

利歐。馬丁按了按門鈴。沒有人。他再按了一下門鈴。這時,一扇窗子打開了,露出一個老婦人的臉,隨即窗子砰的一聲又關上了。

於是,他再一次按響了門鈴。

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門開了,可是馬上被一根鏈條緊緊地鉤住。“請聽我說,這可不行,”老婦人說,“我告訴您,現在您已經是第七或第八個人了。要是您不馬上走開,我就要喊警察了。”

“我是從警察局來的。”利歐認為,現在說些謊話是無關緊要的。於是,他換了一種口氣:“不過我到這裏來隻想打聽一些情況。我的名字是馬丁。我是萊斯納爾太太的一位老朋友。真對不起,我打擾了您……不過今天早上我想拜訪萊斯納爾太太,然後……怎麼,您該明白了吧……”

鏈條取下來了,門打開了。

利歐走進一間前室,看見一位大約70歲的婦女,她灰白色的頭發高高攏起,身穿一件褐色的長便服,戴著一副眼鏡,冷靜地打量來客。

“您想和伊裏斯談談,對嗎?”

他點了點頭。

“我想這可不行。這事簡直太可怕了。可怕得讓人根本無法想象……伊皇斯的情況……”她頓了一下。“我希望您不要對我當麵撒謊。您得原諒我,不過,要是您知道今天早上這裏發生的事……我簡直無法想象。我隻是從電視裏知道這些記者,可是現在我親眼見到了他們。”

他臉上竭力帶著微笑。他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孩子的照片,還看到在一個小的玻璃櫃裏有許許多多五顏六色的泥娃娃,然後又看到老婦人的那雙深色的、憤怒的眼睛。

“些記者說,他們隻想做他們的工作。不錯,也許可以這樣說。我自己訂了兩份報紙。可是他們在這兒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豬。他們甚至拿錢給我,為的是能和伊裏斯談一談。要知道,有三個人已經死了,其中有一個孩子,一個無辜的孩子,幼小的厄爾菲,她常到我這兒來,我們一塊兒玩過——就在今天早上,那些吸血鬼帶著他們的證件和皮夾子,厚顏無恥地衝了進來。”

他點點頭,感到非常掃興。他已經多次碰到過這種情況,而且常常取得成功。可是現在呢?你不要再幹這種事了,他想,因為你已經厭倦這種職業。

“很抱歉,”她說。“尤其是因為您認識萊斯納爾太太。不過,我不能請您進來。這不會有任何結果的。醫生已經讓伊裏斯服了一粒鎮靜劑。您能想象她的處境,是不是?她像她的母親一樣,非常敏感。您知道,我是伊裏斯的母親的一位女友。我們過去同在一所學校裏教書。所以,盡管我喜歡獨居,我還是收留了她。可是現在,現在,我得幫助她。對嗎?您能理解嗎?”

“我當然能理解您的心情。也許我過些時候再來,可以嗎?”

“也許吧……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給您。您可以事先打電話給我。”

真倒黴!該死的!他準備認輸了。既然她已經服了鎮靜劑,這就沒有辦法了。他還一直遲疑不決。正當他想轉身離開的時候,屋子左邊的門開了。一位身穿球衣的姑娘走了出來。她那圓圓的臉在黑色的頭發下顯得非常蒼白。

“他是萊斯納爾太太的一位熟人,”這位老太太說。

“我可以和您談一會兒嗎?”利歐以柔和的聲音問道。

她點點頭。

“也許我們能在您的房間裏談?”

“那麼,伊裏斯,我的確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對。我的確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要我負責,如果……”

然而,她讓他進屋,並索性把門關上。

這間房間被窗簾遮暗。角落裏有一台電視機正在無聲地放網球比賽的賽況。其中的一位賽手是瑞典的埃德伯格,他的臉上不動聲色。他正等待對手發球。在透過關閉著的窗簾射進來的微光中,伊裏斯活像一個幽靈。

利歐清了清喉嚨。當他說出下麵這句話時,連自己也感到驚異:“我是記者,我剛才對科恩豪斯太太說的話不對。”

她坐到了床上。這下他能認出她的臉。它完全沒有表情。她冷靜地注視著他,仿佛他已經不假思索地向她表白了心跡。

“韋特麥爾小姐,我完全可以想象您此時的心情——也知道您對我是怎麼看的。我想告訴您,我得感謝您,因為您沒有把我趕走。”

她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雙乎放在膝間。利歐問自己,她是否壓根兒沒有聽他說話。他要不要坐到床邊的那隻小沙發椅上,以便抓住她的雙手?大早了……主要的是:千萬別提那孩子!

“韋特麥爾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太可怕了,你和我都知道。不過,我倆也知道,發生此事的原因,遲早是會查出來的。”

“查出來?”她的聲音意外地清楚和堅定。“到底還需要查出什麼原因?”

“歸根結底,隻需要找出一個原因。”他終於在床邊坐了下來。“是什麼促使萊斯納爾先生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的?”

“我怎麼會知道呢?”

“可是您肯定思考過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時,她抬頭看了看利歐,臉不由得抽動了一下。“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根本就不是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部機器,完全是一部機器……”

“可是有人告訴我,他非常愛他的家庭。”

“也許吧……這就要看他怎樣理解愛了……”

利歐的眼睛早就習慣於黑暗了。他迫使自己不去看那張小照片,這張照片裝在銀製的鏡框裏,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照片上,幼小的厄爾菲在笑,活潑可愛……

“可是他一點也不……”

“他根本不關心他的家庭。他什麼時候關心過她們呢?他根本沒有時間去關心他的家庭!不錯,他是想關心她們,可是他總是在外麵。他心裏麵隻有他和這家公司。他隻知道他的職業。對我來說……對我來說,這人有病……”

“伊裏斯,”利歐盡量溫柔地暗示說,“難道你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嗎?這人肯定是過於勞累了。也許他有病……”

“我跟你說過了!”

“可是他真的有病嗎?您知道這方麵的一些情況嗎?有沒有醫生到家裏來過?他有沒有去找醫生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