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普通的睡眠不同,幾次下來我已摸清楚我這種情況近乎昏睡,除非自然醒,不然別人是無論如何也叫不醒的。對此有少數幾次我睜開眼睛時,看到吳夢行正皺著眉頭頗為擔心地望著我。但她問起時,就都被我敷衍帶過去了。我不想告訴她真相,關於我出現今天的狀況是源於她殘留在我體內的毒液,而是單純想著以後自己慢慢代謝出去就好了,何必現在說出來給她徒增負擔。
於是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即使我再想挽留,時間也毫不留情地一分一秒跑到了終點。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今天是吳夢行出月子的第一天。我一早起來便收拾好了自己,然後靜靜等著吳夢行醒來。為此我特意準備了一套新衣,在她起床梳洗完畢後,哄著她穿上了。她很是驚訝我會準備禮物,但我卻隻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衣服很簡單,就是一件碎花的襯衫配長褲,外帶一件中長的薄外套。雖然現在是夏季,但香港室內的空調開得還是挺涼的,怕她身子弱,還是有備無患的為妙。準備妥當就拉著她出門了,她竟也什麼都不問,任由我將她帶去哪便去哪。
方向是尖沙咀,今天不是周末,所以維多利亞港的遊人還不算很多。我牽著她的手慢慢散步,空氣裏少不了海水的淡淡鹹味。高樓大廈聳立在兩邊,海麵上是不斷穿梭的貨船。我們挑了一間咖啡館坐下,欣賞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會停歇的繁華。
我點了一杯黑咖啡,卻不喝,握在手裏暖暖的,但隔段時間便抿上一小口,僅僅是為了讓這苦味在口腔內蕩漾開來。過去我從來不喝這種什麼都不加的咖啡,但現在卻覺得這樣的苦,如何也比不過心裏的苦。隻是當舌尖的苦澀過去後,又會剩下滿鼻腔的咖啡香氣。正如人生,沉澱下的東西不一定是好的,但卻是唯一能被不斷回味的。
然後彼此珍藏在心裏一生,在那不為人知的角落,那隻為自己開放的角落,悄悄收錄著一段往事。如今我要為這段回憶畫上一個句點,便主動打破了從早上開始就隱隱彌漫在兩人間的沉默。
“夢行,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吳夢行看了我一眼,眼圈慢慢紅了,什麼也沒說,我們隻是對視著,她依舊選擇不開口。其實我這麼問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她的未來,將不會有我。
“黑玫瑰失蹤了,我想你是知道的。那麼你便從現在開始就是自由的了,可以不再受製於她,去過你最想過的生活。我記得你曾經提過,你羨慕平凡人的日子,那麼眼下就擺在你麵前了,恭喜你得償所願。”我沒有理會她在眼眶內打轉的淚水,而是自顧自地說完。到了今時今刻,我的眼睛是酸澀的,心裏的鈍痛也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但我知道我必須快刀斬亂麻。
“不……”僅僅是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她看著我的眼神中充滿了乞求。此時一陣風吹來,吹起她襯衫的一角。那細碎的花紋,居然像是凋零在地的花瓣,楚楚可憐。
我閉了閉眼,抬手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十年。”說實話,這是我最後的底線,心軟促使我不忍心扼殺掉所有的希望。既是給她,仿佛也是給我自己,一個遙遠的,虛無縹緲的希望。
“什麼?”一瞬間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像是瀕臨死亡的人突然看到了生機。
“我是說十年,假如十年後你未嫁我未娶,而到那時我們還彼此相愛的話,說不定我們能重新在一起。我們之間的隔閡,以及各自心裏的傷口都需要時間愈合,當下無論是客觀還是主觀,皆不再允許我和你在一起。”一口氣說完,喉嚨口堵著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