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神色一變,驚道:“你認得出這是聚雲訣?半日不見,你對馭水訣竟已如此精通!莫非你……你……”他的深漆般的眼中,第一次閃現出恐懼的光芒:“你的元神當真要完全恢複了麼?”
他回首向夏宗岸叫道:“河伯!馭水訣日漸精妙,隻怕是她體內秋水姬的記憶便將醒來!如若真有那日,則她法力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一個閃失,隻怕三千多年前的慘劇,又要重新上演了!”
夏宗岸卻是恍若未聞,目視那塊與他冠上美玉甚是相似的鳳玉,卻仿佛見著蛇蠍一般,大聲叫道:“這是那塊雙清玉!你從何處得來?你你你傷了她麼?”言語間竟是大為惶急。
我手掌一揮,所有血水俱如有生命之物一般,蜿蜒彙聚而起!當下厲聲道:“我傷她做甚?宓妃對你情深意重,你卻一再視她為無物!她已將此物贈我,並托我轉告於你——夫妻情分,自此永絕!”
夏宗岸身子晃了一晃,臉色刹時變得灰白,強笑一聲,說道:“不!不可能!她一直對我愛慕甚重,即使我一直那樣折磨她,她都從來對我一心一意!”但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聲音微微一顫,仿佛自己也有了幾分將信將疑。
我冷笑道:“你如何懂得女子的真心?你雖□□無度,年年借著河伯取親的名頭,攫取那些凡間女子的魂魄作為鬼妾!但她知道你並不喜歡那些女子,不過是借此泄忿而已!當時她雖心痛,卻也能體諒你的苦處!然而此次你完全置她於不顧,明知她為馮夷掠去,險遭侮辱,卻仍是置若罔聞。則你心中,已無她絲毫位置。哀莫大於心死,她也是堂堂的天帝之女,豈是人間那些死纏不休的潑婦?”
夏宗岸後退幾步,突然喝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這妖女胡說八道!”
刷!他舉起掌中小鼎,小鼎於空中急速旋轉,瞬間已漲大數倍,與尋常銅鼎無異!鼎內赤光如瀑瀉出,頓時將我牢牢罩住!
夏宗岸也會驅用神鼎?隻是其威力雖不如那黑紗女郎,卻也頗為可觀。
馭水訣威力恰發於此,但見血水淩空變幻,化作萬千水箭,嗖地破空而出!二人慌忙各施法力寶器抵擋,但聞撲撲撲撲!數聲輕響,四下裏腥氣撲鼻,夏宗岸終是挪騰不及,慘叫一聲,腿部早被洞穿兩孔!
他忍痛念訣,鼎中赤光大盛,我驀覺身上一軟,仙氣在經脈中急速退去,竟是難以發動!撲通一聲,我再也難以站穩,當即跌倒地上,身上酸軟癱麻,竟連站起的力氣也沒有半分。
緋緋也被籠於赤光之中,不過它原無多少法力,倒也無甚大礙,在我腳邊焦急轉動,發出聲聲哀鳴,顯然這靈狐也看出我處於難中,隻是它法力低微,實難對我施以援手。
赤光籠罩之下,我強提殘餘真氣,連換幾個法訣,想要運氣相抗,但覺無限氣力漸漸離體而去。夏宗岸已失去先前那安然若素的儒雅風範,血紅著眼睛,喝道:“你將玉佩還我!”“撲”我拚著吐出一口鮮血,強自運起太陰玉華篇中所載之訣,冷冷道:“休想得逞。”指尖彈出,喝一聲:“疾!”
雲霧彌漫,幻生出數朵荷蓮,清香隱隱,似是撲鼻而來!隔了那飄緲的荷香,這些人似乎離我遠了許多,而林寧微笑的麵容,仿佛近在咫尺,卻又似有關山重重,隱隔其間。
我心中一喜,待要再催法力,驀覺丹田一空,終是無力跌坐下來,那蓮境無法支撐,我亦隻得眼睜睜地看其漸漸淡去。
夏宗岸冷笑一聲,袖中飛出一束金光,形如繩索,隻在空中繞得幾繞,頃刻間將我已捆得嚴嚴實實.
緋緋撲入我懷抱當中,連連哀鳴。
冥夜見我法力消散,且為捆仙繩所伏,已無抵抗之力,不禁神色一鬆,仿佛有些寬慰,又仿佛有些失落。但他旋即冷笑道:“怎麼,你還指望著會有你的大司命來救你麼?”
我抱緊緋緋,卻是又驚又急,叫道:"林寧怎樣了?你們……你們……"
夏宗岸口中誦念咒語,但見空間一陣扭曲模糊,躍出一隻獨角金水犀來.那水獸多生海中,為貴侯坐騎。然這隻金水犀遍體金甲,角如鐵青,其身軀高大厚重,高過人頭,竟逾駿馬體格,卻是異常少見.夏宗岸將掌中小鼎掛於犀角之上,格格笑道:“不錯,孤陽不長,獨陰不生。沒有赤陽精武之力,僅憑太陰玉華之氣,這天地蓮境也難以支撐!你想念你的大司命,且讓你瞧瞧如何?”
獨角金水犀後退一步,帶著那小小神鼎,瞬間消失在虛空之中.
夏宗岸拍了拍手,似乎對我的驚懼之情大為受用,冷笑著將袖往道旁山石上輕輕一拂,但見石上光芒一閃,原有的粗糙石麵緩緩化去,顯出一麵極晶亮的明鏡來:
鏡中是一片我所熟悉的後山荒野,四下無人,遠遠但見草藤連牆,崖壁如削。
山嵐霧氣之中,有一個女子衣袂飄拂,踏草而來。遍地草長過膝,半綠半黃,在風中輕輕搖曳,有如無數青黃波浪湧來一般。
那女子遍體紅妝,長發如墨,那一對燦然金環套於她赤足踝上。
她踏於草浪之上,翩然如煙,身姿輕盈,仿佛是淩波的水神,又仿佛是將要隨風而去的仙子,有一種我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縹緲之美。
那女子,竟是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