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麵對各方壓力,李鴻章又一次派丁汝昌率隊出巡大同江口。這次出巡是8月9日,即宣戰後的第八天。巧的是,就在出巡的第二天,日本海軍大隊共二十一艘軍艦駛抵威海衛口外,想找北洋海軍進行決戰。由於北洋海軍主力不在港內,日本艦隊向我岸上炮台發射了一陣炮彈之後,便迅速撤離。
日艦襲擾威海衛的消息讓京師感到震動。一些外國人也警告說,要防範日軍在直隸沿海登陸。李鴻章當即電令丁汝昌率艦回防,並叮囑他此後海軍不必遠出,有警則全隊迎擊。朝廷也電諭丁汝昌:“威海、大連灣、煙台、旅順等處為北洋要隘,大沽門戶,海軍各艦應在此數處來往梭巡,嚴行扼守,不得遠離,倘有疏虞,定將丁汝昌從嚴治罪。”
這一電令與以往不同,明確要求北洋海軍梭巡各口,“嚴行扼守,不得遠離”。這種朝三暮四,隨心所欲的改變,實際上反映了清政府的戰略並不明確,同時也讓丁汝昌無所適從。但局外人並不了解個中內情,他們對海軍的無能依然感到憤怒。廣西道監察禦史高燮曾、河南道監察禦史易俊等先後上奏,強烈請求撤換海軍提督,將丁汝昌治罪。
8月25日,軍機處開會討論此事。翁同龢、李鴻藻首先發言,認為不治丁汝昌之罪,公論未孚,主張將其革職,戴罪自效。額勒和布與孫毓汶隨後發言。他們並不反對將丁革職,但在處理細節上提出了一點意見。額勒和布說:
“換帥事大,是否讓李鴻章找到接替的人選,再行降旨。”[411]
孫毓汶則認為:
“處理決定宜發電旨,不必明發上諭。”
但翁同龢對上述兩點意見都表示反對。最後,翁的意見占了上風。第二天,朝廷明降諭旨:
海軍提督丁汝昌著即行革職,仍責令戴罪自效,以贖前衍。倘再不知奮勉,定當按律嚴懲,決不寬貸。[412]
與此同時,朝廷還電令總理衙門:
現倭船屢窺海口,海軍防剿統將,亟須得人。丁汝昌畏葸無能,巧滑避敵,難勝統帶之任。嚴諭李鴻章於海軍將領中遴選可勝統領之員,於日內複奏,不得再以臨敵易將、接替無人等為詞,曲為回護,致誤大局。[413]
麵對皇帝的嚴旨,李鴻章不能再藏著掖著了,隻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8月29日,在朝廷諭旨下達三天後,他上了一份奏折。在奏折中,他首先表明對丁汝昌“斷不敢稍涉徇護”,接著詳細分析了敵我海軍的實力,指出我軍的劣勢主要在船隻性能差、航速慢和數量少。特別是部議停購船械,我軍未增一船,而日本新購的軍艦卻有九艘。船越新,性能越好,作戰能力也越強,這是不言而喻的。丁汝昌和海軍各將領曾多次提出添購新艦,但他“仰體時艱款絀,未敢奏谘瀆請,應當躬任其咎”。也就是說,這事責任在他,不怪朝廷,而真實的情況如何,朝廷心裏清楚,李鴻章自然也不會去說。
在分析完敵我實力之後,李鴻章闡述了自己的戰略思想。他說,“海上交鋒,恐非勝算”,“倘與馳逐大洋,勝負實未可知”,萬一有個閃失,即便再買新艦也遠水不及近火。不如以現有的力量,隻在渤海內外遊弋,“作猛虎在山之勢,倭尚畏我鐵艦,不敢輕易爭鋒”。這樣,不僅可保北洋門戶無虞,而且對敵也是一種牽製,使之不敢輕易來犯中國各口。他還強調說,“蓋今日海軍力量,以攻人則不足;以之自守尚有餘。用兵之道,貴於知己知彼,舍短用長”。因此,眼下要“以保船製敵為要”,不能與敵硬拚,希望局外者能夠諒解。
至於選拔新帥之事,他認為,目前海軍功罪尚無定論,且丁汝昌情形熟悉,眼下海軍中還無人能超過他。現有海軍將領中,如總兵劉步蟾、林泰曾等,均係學生出身,未經戰陣,難以服眾,也無法統率全軍。若另調他省水師人員,又恐情況生疏,貽誤軍情,所以臣不敢輕易舉薦。
這份奏折,李鴻章顯然花了功夫。字斟句酌,滴水不漏,不僅道出了海軍的實情,提出了海軍當前“保船製敵”的方略,而且也客觀陳述了理由,為丁汝昌做了開脫和保全。不久,慈禧太後發話了,認為丁汝昌不當撤。於是,光緒皇帝隻得改變決定。再次降旨:
丁汝昌暫免處分,著李鴻章嚴切戒飭,嗣後務須仰體朝廷曲予保全之意,刷新精神,盡心防剿。[414]
丁汝昌的帥位雖然保住了,但經過這樣一番折騰,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情緒也大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