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悍性,可千萬莫要以為西安女人個個就是悍婦模樣,那就曲解西安女人了。這悍氣,是一種自信、自立、自尊、自強,是搏擊自然搏鬥社會從而維護自己和家庭的拚力自衛和潔身自好的最佳選擇,她對丈夫對孩子對家庭對父母愛之愈切,其聚斂的悍氣也就愈烈。西安的曆史雖然很悠久,但改朝換代旗幟易換太頻,幾乎沒有幾代人是沿襲貴族的市民,大多還是關中道上的農家出身後來進城的人。農耕社會男人是田地的壯勞力,充丁出戰男人又是手提腦袋去打仗的,據說當年號稱虎狼之師的秦軍戰士往往在腰帶上吊著敵酋的頭顱衝殺,即使上世紀至今,男人在田野裏幹一天活回家,幾乎骨頭架子都要散夥了。女人深知男人之悍之苦,她也就自然地被傳染了些男人的悍性。不過,悍性的背後還是女人天然的柔弱。在外麵悍過了,在丈夫孩子麵前悍過了,她會一個人回到家裏號啕大哭,她會一個人一邊做飯幹活一邊不停地擦拭那湧泉似的淚水,任怎樣死硬心腸的男人,在這種號啕或者淚水麵前,都無地自容,都無能為力,唯有默默。
西安女人幾乎人人都有一種天然的皇性,即皇家之情性。這是因為,這兒是中華曆史上十多個朝代的皇都;這是因為,這裏土地埋葬的上百個皇帝至今還在散發出皇室的皇氣;這是因為,深厚得無法丈量的文化積澱讓這裏的秦磚漢瓦在人們麵前視若水分空氣一樣再也普通不過。於是,西安女人和她們的男人一樣,茶餘鈑後閑扯亂諞時言必稱周天秦皇、漢祖唐宗,絲綢古道、玄奘取經,黃陵祭祖、杜康釀酒,倉頡造字、蔡倫造紙,司馬受刑著史、諸葛六出祁山,郭子儀匡扶唐室、慈禧太後西京避難,直吹得雲天霧地,荒誕神奇,外地人隻能雞啄米似的點頭,插不上半句話來。
這皇性中似乎時時滲透著兩股氣,一是霸氣,二是文氣。本來這二者是不相容的,但在西安女人這裏竟奇妙地統一了起來。
先說霸氣。在西安女人看來,她就是天然的漢呂後、楊玉環、武則天的後裔。祖上俯視天下,號令六富,我當然不能丟祖先的麵子,不能落於他人之後,所以誰要說什麼西安、陝西、中國的壞話,她就會杏眼圓睜、唾沫四濺,要跟你拚命似的,仿佛她就是西安、陝西、中國曆史的化身,你那不敬之詞就像挖了她家祖墳似的。在西安女人眼裏,漢呂後就該斬韓信,楊玉環後來還活著--在日本,至今有自稱楊氏後裔者,如著名影星山口百惠等-一而武則天那是女人的驕傲,母雞照樣會打鳴,今天隻是不屑一打而已。在西安女人眼裏,管你什麼海洋文化、信息時代,延安在我這兒,衛星測控中心在我隔壁,中國的大地原點在我的前花園,中國的報時中心就在我後山上,我還不是中國的中心?從漢唐雄風,到時空中心,我們雖不能號令天下,但憑什幺臣服於你?
這算不算一種霸氣?!
還有文氣。西安女人的霸氣,往往是藏之於心、淩之於骨而絕不外露於形的,隻有結識日久,才能愈覺濃烈的,所以外地人往往感到西安女人很有西北漢子的剽悍豪爽之味,卻並不覺其有什麼淩人霸道之氣。反倒是對曆史文化的源遠流長、耳濡目染、潛移默化、耳熟能詳,她們常常不經
意間展示出一種優雅的文氣來。這種文氣不是江南才女的纖纖軟語,而是現實生活中不刻意流露出來的古氣和大氣。上世紀劉曉慶、章子怡正當紅時就從雁塔腳下女售貨員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文氣;本世紀金庸老人來陝西“華山論劍”,更是慨歎西安女人深有文化素養,不可小覷。
話雖這麼說,什麼霸氣、文氣,什麼皇性、悍性,更多表現的還是天然的女性、母性,所以西安女人既非什麼小女人,亦非什麼女強人,準確地說還是自自然然、質質樸樸、標標準準的中國女人。
不知君以為若何?倘你真接觸了西安女人的話。
(載2005:9《蔓文》,2005.12《讀者》(農刺傲)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