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詠麟《水中花》的旋律鎖住了一個時代,也鎖住了那一代年輕人的飄逝的春夢。如黃昏的落英,隻能在風中輾轉最後的驚豔:“淒風冷雨中多少繁華如夢/曾經萬紫千紅隨風吹落/驀然回首中歡愛宛如煙雲/似水年華流走不留影蹤/我看見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奈何輾轉在風塵/不再有往日顏色/我看見淚光中的我/無力留住些什麼/隻在恍惚醉意中/還有些舊夢/這紛紛飛花已墜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這流水悠悠匆匆過/誰能將它片刻挽留/感懷飄零的花朵/城市中無從寄托/任那雨打風吹也沉默/仿佛是我……”
那是十幾年前的花朵,散發著幾分純情,幾分野性,幾分芳香。進入網絡時代,已無法尋找那繞梁三日、不絕如縷的空靈,狂熱的、單純的心在焦躁的空氣裏苦苦煎熬,你的花朵在哪裏?因為網絡的漫山遍野開滿了虛擬而又媚俗的鮮花,亦真亦幻、若隱若現。“在尋找花朵的年代/我的雙手均被滄桑刺破/美麗的嬌容/讓我進入血液/在血液裏看天和看想見的人都很藍/越過一生的容貌/我看見了自己的痛”。麵對網絡上爭奇鬥豔的玫瑰,你可憐得連傷口都沒有留下,何況還有痛苦?
從詩陽早期的幾首網絡詩歌來看,它與傳統詩歌沒有太大的區別,僅僅是載體上從紙質到電子的變化。看來,網絡詩歌不姓“色”,本姓“詩”,它在含蓄與隱晦中折射時代精神和情感畸變。但是,隨著網絡全麵興起,這些詩歌為什麼與色情糾纏不清,甚至陷入淫穢的泥沼?這其中難免有深層次的原因。我們認為,網絡的開放、自由和互動為詩歌的繁榮提供了廣闊的舞台,但是,滔滔江水,泥沙俱下,網絡帶來了勃勃詩風,也同樣助長了不良的詩歌創作風氣。
現實是頭驢子/露出了它粗大醜陋的生殖器/好事者/把一頭驢子拴到了大街上/越聚越多的圍觀者在喊:/“再伸長一點,再伸長一點……”/突然爆發了尷尬而歡快的驢叫/圍觀者一轟而散。
這與其說稱其為詩,不如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灰色幽默,其中除了赤裸裸的獸性之外,我們實在品嚐不出更多的詩意。
《醜陋的一麵》卻恰恰刻畫到了網絡詩歌的骨子深處:
除夕夜,/妻子正在沐浴,/我想看清我曾經進入的那個地方。/水漫過了尖銳的乳峰,/再往下流,/就發暗了。/水往低處流,她的低處蓄滿了水,/機警得像一片白區。/我把身體彎得還低,/我已經不能伸直雙腿了。/她轉過身來,/她眼前突然變黑。
如果《醜陋的一麵》暴露出一個男人心靈深處的窺陰癖,那麼,《我不濕了》則是一個女人在性方麵的幹涸與饑渴:
自從/暖冬持續到/現在/我/就/一直/幹燥/我/恐懼/我/不能/濕/了
盡管網絡詩歌不都是充斥色情,但是,靠色情活著的網絡詩歌卻無法承載詩歌原本的使命。就像寄生在網絡空間裏的美女畫皮一樣,我們不敢斷定她們到底有多久的生命力,但是,任何以情色作為賣點的“物品”最終會隨著這樣物品色澤的剝落而淪落為廉價貨倉裏的積壓品。靠兜售色情存活的網絡詩歌同樣也逃不過這個“劫”,因為感官刺激的興奮一旦消失,一切都變得如此乏味。所以,真正有品位的情色是“形而上”而不是“形而下”。
無聊遊戲+空洞蒼白。翻開中國文學史,南宋詩人沈約可以無愧於形式主義詩歌的鼻祖及集大成者。沈約在政治上主張嚴格區分士族與庶族,維護封建門閥製度。詩風浮靡,著意雕飾,與謝朓、王融等皆注重聲律,時號“永明體”。所創“四聲八病”之說,在聲律方麵為詩歌創作做了許多規定,對五言古體詩向律詩的轉變有一定影響。沈約對律詩和詞的誕生具有奠基人的貢獻。沈約創造了形式美的同時,也桎梏了詩人鵬翔萬裏的心。所以,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在詩歌上並不像杜甫那麼拘禮,所以李詩仙的詩風和人格上的“放浪形骸”與杜詩聖的“沉鬱頓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詩的“律”與詞的“格”作為一種不可違背的天條,不知讓多少文人騷客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直到20世紀初的一場新文化運動,才把這一千多年的瓶子打破。毛澤東是新文化運動大旗的高擎者而又是形式主義詩歌的“衛道者”。他也是唯一能在小小“瓶子”裏展示雄才大略的詩人,但是他沒有能夠阻止大詩人郭沫若在自由體詩歌方麵的盡情發揮和卓有成就。這就是曆史賦予詩歌的使命,這也是曆史對詩歌形式的拆解。形式主義的敗退,鮮活靈動的複興永遠是詩歌進步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