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於新聞本源是事實、事實第一性、新聞(報道)第二性等等的觀點,當然是完全正確的,但這並不是無產階級特有的觀點,而是由新聞工作的特點決定的。不論哲學上信仰什麼,當記者的如果報道的不是事實,不去找尋具有新聞價值的事實,恐怕飯碗就砸了。當然也有例外,例如狂熱的某種政治或宗教觀念的崇拜者,在為某個極端的政黨或宗教的媒體服務時,可能就不認同這樣的常識。陸定一所批判的法西斯主義的“新聞理論”,便是這種特例。因此,在新聞定義方麵,如果一定要上升到階級和哲學的高度,聲稱隻有無產階級才能尊重事實,其他階級都不尊重事實,這種說法至少是簡單化了,對階級概念的使用也庸俗化了。但是在新啟蒙的背景下,這種以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唯物和唯心的劃分進行的分析,給人以新意,對於確立無產階級自己的新聞理念還是有意義的。
這篇文章的任務是要構建共產黨的獨特的新聞學理念,那麼就必須與以往的新聞學和敵人的新聞學觀念劃清界限。任何戰爭動員,都需要建構敵對勢力和培養仇恨,戰爭時期的思想鬥爭,同樣也需要建構明確的敵對觀點和敵情意識,造成一定的緊張空氣,以便達到思想動員的目的。他通過兩方麵的批判,完成了確立無產階級新聞理論的任務。
第一方麵,批判法西斯主義的新聞理論。鑒於反法西斯的戰爭環境,陸定一將法西斯的新聞理念作為唯心論的表現來批判,並抓住了要害,即“新聞就是‘政治性’本身”。他指出:“這種說法不僅是不正確的,而且異常陰險,異常惡毒,竟是法西斯的‘新聞理論’基礎。”“把事實與其政治性的關係,頭足顛倒過來。”“既然‘新聞就是政治本身’,凡是有政治性的都可以算新聞,那麼,政治性的造謠、曲解、吹牛等等不是也就可以取得新聞的資格了麼?”進行這些論述時,陸定一手中並沒有這方麵的具體文字材料,但是在與法西斯多年的戰爭中,作為黨中央機關報總編輯的陸定一,對於敵人的新聞學理念看得太清楚了。從現在看到的希特勒、墨索裏尼、戈培爾等法西斯頭子關於新聞與宣傳的言論看,將他們這方麵理念的哲學基礎概括為“新聞就是政治本身”,是準確的。在封閉信息的環境中,將政治和軍事需要的觀念,通過一些被攙了水的事實,以極度煽情的方式反複宣傳,保持和擴張法西斯觀念的陣地,這是法西斯新聞媒體的基本手法。在認識上,即把政治性看得高於事實本身。
陸定一分析法西斯新聞理論的武器是唯物論的反映論。他反複強調:“政治性比起那包含這種政治性的事實來,乃是第二性的、派生的、被決定的,而第一性的東西,最先有的東西,乃是事實而不是什麼‘政治性’。”“事實與新聞政治性,二者之間的關係,萬萬顛倒不得。一定要認識事實是第一性的,一切‘性質’,包括‘政治性’在內,與事實比起來都是派生的、被決定的、第二性的。”這是他當時對馬列主義大眾哲學觀點的運用,雖然說得簡單了一些(例如“被決定”這種不準確的表述),但反映了一種質樸的認識:事實勝於雄辯。所以,他能夠大膽地說:“我們的革命的新聞工作者必須尊重事實,而且尊重事實是與政治上的革命性密切結合不可分離的。”也就是說,當遇到事實並不利於我方之時,也應首先尊重事實,這才是我們革命性的表現。因此,他的結論便是:“隻有無產階級這個最革命的階級,不怕麵對事實……能徹底尊重客觀事實。”
對於法西斯新聞理論的批判和分析,是陸定一這篇文章最有價值的地方。它經曆了時間的考驗,至今仍然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