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下來幾日,皇帝的病非但絲毫不見起色,反而愈發嚴重。他開始長時間的昏睡,即使醒過來也是迷迷糊糊的景象。再到後來,幹脆對著李仲雲叫福東海。
李仲雲一開始懷疑是太醫沒用對藥,但把皇宮裏所有太醫問個遍,都開出同一副方子來。皇帝每天早午晚要被強灌一大碗草藥,整個人都被草藥味浸透了,呼吸間全是濃重的藥味。
這不是個好兆頭。
李仲雲心焦,跟著瘦了一圈。
“你還在這兒守著父皇?”
這一日,太子李明乾來了。他帶著秋季的冷風走進來,修頎的身體披著黑色大氅,更顯挺拔。
“太子殿下。”李仲雲起身,他已經有很久沒和太子說過話了,兩個人也沒怎麼見過麵。甫一照麵,竟有種隔世般的陌生感。
“現在朝中已經議論非非流言不止,若是父皇的病還不見好,我們就必須早作打算。”李明乾盯著李仲雲的臉,不願放過他任何表情,大概是習慣性的想從對方臉上尋找到內心想法的蛛絲馬跡。
李仲雲聞言心驚不已,明明懂得太子言下之意,但他還是問道:“什麼打算?”
“父皇的後事。”李明乾倒是一派淡定,幹脆利落地回答道。
李仲雲下意識抓住床欄,以防自己身形不穩。
“這隻怕言之尚早。”
“孝親王果然名副其實,孝心可敬。但父皇的病擺在這裏,大家有目共睹,到時候真的走到那一步我們毫無準備,宮中很可能會出大亂子。”李明乾麵色蒼白削瘦,更顯得那兩隻眼睛黝黑雪亮。
“父皇……會好起來的。”李仲雲軟綿綿地說道。
李明乾投給他一個怪異的眼神,半陰不陽道:“怎麼,孝親王對父皇還有留戀嗎?”
李仲雲皺起眉:“難道太子殿下不傷心不痛苦,不希望父皇沒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自然希望父皇萬壽無疆,可惜天不遂人願。”李明乾語調涼薄,話語敷衍,“而且從王爺你的角度考慮,如果父皇駕崩,最高興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李仲雲看著李明乾一張一合的嘴唇,似是無法相信他會說出如此薄情的話來。
“我沒什麼高興的,父皇駕崩,於我來說沒好處也沒有壞處。”
“至少你可以得到自由,”李明乾挑起眼角,劃出一道淩厲的痕跡,“不用被逼迫著做出違背人倫之事。”
李仲雲神情冷下來:“太子請慎言。”
“你就留在這裏吧,等一切都結束了就好了。”李明乾也不想跟他多說,轉身離開,從始至終對床上病重的皇帝沒有半句問候。
李仲雲跌坐在床邊,側頭看到昏睡中的皇帝,一股徹骨的悲涼慢慢爬滿他所有的感知。
難道這就是皇室的父子親情?還不如一層薄紙來得堅韌,輕飄飄一句話便將所有的血緣親情絞殺得支離破碎。
“皇上,吃藥了。”李仲雲先喝完自己那份防止染病的藥,然後照例給皇帝端來藥碗,叫醒他。
這次皇帝醒得還算快,眼神裏也有了一絲清明。他十分緩慢的將焦距定在李仲雲臉上,費力地辨認一番後方從喉嚨裏發出嘶嘶的氣流聲:“……你還在?”
李仲雲點點頭:“我說過要等你病好才離開。”
李曜扯起一個幹澀的笑容:“快了……快了。”
“喝藥吧。”李仲雲將他扶起來,用湯匙喂給他,他已經病得沒有力氣拿住藥碗自己喝藥。
漫長的喝藥時間結束後,李曜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昏睡過去,而是靠在墊子上和李仲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