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現實照進改編——勞倫斯作品影視改編的啟示(2 / 2)

1960年代之前是改編的第一個波峰,都是黑白片,以《兒子與情人》為巔峰之作。那個電影基本上置勞倫斯原作中的弗洛伊德主義意義於不顧,側重小說的煤礦工人生活和勞動環境的殘酷,表現了對勞苦大眾的深切同情,潛在意義上是對工人階級的讚譽,這與世界大戰之後的西方左傾潮流盛行是一致的。勞倫斯原作中寫實的一麵和對礦工熱愛的一麵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為此這個電影獲得了多項奧斯卡獎提名並獲得了最佳攝影獎。有趣的是,人們對電影中好萊塢紅星斯多克維爾從童星轉到成人戲的精彩表演視若無睹,而提名扮演礦工父親的那位老演員參加最佳男主角的角逐。足見這部電影與時代精神有高度的默契。

改編勞倫斯的第二個高峰在上世紀60—70年代末,那個時候的歐洲社會正彌漫著年輕人強烈的反叛精神,反傳統、反戰、提倡性革命和性自由是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在這個時候改編《戀愛中的女人》,就自然要挖掘小說中與這個時代氣質相吻合的那些特征。人們甚至把作者勞倫斯本人看做是落拓不羈的嬉皮士和放浪藝術家的先祖。這部小說本來就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寫就,有著強烈的反戰背景。小說的社會批判精神在勞倫斯小說中達到了高峰。而小說中對現代人的性心理探索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對同性色情的強烈暗示則在同類小說中獨樹一幟。勞倫斯的很多旨趣情結居然在半個世紀後才得到人們的共鳴與同情,而且恰恰暗合甚至推動了半個世紀後人們意識上的覺醒。電影在時代精神上對勞倫斯的小說做了精當的取舍,正如導演羅素所說:從今天的高度看過去是為了評判過去對現在有何等影響。他關心的是過去和現在的人們同樣關心的問題。這個電影達到了羅素導演生涯的高峰,一舉獲得了多項國際國內獎,最終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

第三個高峰是上世紀80—90年代,以兩次改編《虹》和兩次改編《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為登峰造極。對這兩部作品的改編,帶上了明顯的後現代特色,特別是女權主義的特色。可以說這些作品在視角上完全從原作對男性的偏重轉移到女性視角上來,更關注女性的命運,關注女人的獨立不羈,關注女性的性意識從覺醒到自覺的過程。對這兩部小說的改編,使得原作中的男主人公形象相對弱化,凸現了女主人公的“戲份”。《虹》被認為是英語文學中的《聖經》,可兩次影視改編都舍棄了勞倫斯最為優美的散文詩般的對農業老英國的讚美和對舊英國男人的關切,直接采用了後三分之一的內容,濃墨重彩塑造現代女性厄秀拉的嶄新形象,揭示她在現代社會中的困境和為突破困境所做的抗爭,從職業困境到性取向的挫折到愛情體驗到對現代男性的批判,把一個新女性形象刻畫得惟妙惟肖。而對《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肢解”則更為“明目張膽”,原著更為注重男主人公即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麥勒斯的塑造,但改編後的影視作品則把焦點轉移到女主人公身上,其中一個片名都刪除了情人二字成了《查泰萊夫人》。男人在改編的作品中起的是催化作用,是背景,真正落筆是在女主人公身上。

2007年得了愷撒獎的法語版《查泰萊夫人》似乎宣告了改編勞倫斯作品的又一個新階段的開端。據報道,46歲的導演法朗在獲獎儀式上說因為籌拍這部電影,她幾乎窮困潦倒,得獎似乎讓她絕處逢生。對此我想到的是“篳路藍縷”四個字。這些熱愛勞倫斯作品的導演們,苦苦地挖掘著勞倫斯文本中超時代的精神,借此啟迪當代人的心智、探索當代社會出路。他們做得毫不轟轟烈烈,不虛張聲勢,既不向錢看,也不向奧斯卡看,僅僅是進行著自己的藝術追求,無心插柳,卻得到了“獎”的眷顧,這對任何導演都不能不是個啟發。

(作者係翻譯、編導、作家,“黑馬”為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