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 由愛故生憂(1 / 2)

秋陽高照在漠漠黃沙之上,在這龍馬負圖、伏羲畫卦、八百諸侯會盟的古老土地上,不遠處北邙山上五百多座帝王將相的墓塚靜謐地矗立在高處,似乎有無數生靈飄蕩在黃河之上觀看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場上氣氛壓抑而又火熱,士兵們見雙方主帥暫時歇下戰鬥,立刻又打在一起,兵刃交接之聲不絕於耳。

梓顏在痛苦萬狀中聽到伽楠說出“她的生死,與我何幹”八個字來,更加麵如死灰,一種尖銳的痛楚直接從心底冒上來形成一團塊壘哽在喉頭,令她想哭又哭不出來,渾身因劇痛而顫抖著,櫻唇張了張,卻不知能說什麼。

雖曾千百次猜測幾年前伽楠對她火熱的感情可能會是少年一時的孟浪,如今時過境遷,大約他早已將她忘懷。但實際上原來她內心深處還是有著期盼的……到底期盼什麼呢?也許總覺得兩人曾經有那麼美麗深情的過往,就算他已放下,想必多少也會留下幾許情意,至少是美好的回憶。

可是現在親耳聽到他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對於他來說她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生與死沒有任何意義,那種從沒有過的悲涼絕望使得她突然心弦崩斷,一股腥甜之味衝上了喉頭。

伽楠的鳳眸隻盯著魯原,對梓顏似乎視而不見。

梓顏望著他冰寒的麵色,將湧上喉頭的血強行咽了回去,緩緩低下頭,一時萬念俱灰。

魯原見樂伽楠雖然說梓顏的生死與他無關,但是抬起的手掌卻遲遲沒有落下來,還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就猜想伽楠必然有所顧慮,不然他拍死他應該不過是眨眼間的事,這顯然是投鼠忌器。於是他微微得意,往後退了幾步,提高聲音再次強調:“她中了我的蠱,非比尋常毒藥,全天下隻有我可解得了!你要是敢傷了我!我就讓她死得很難看!”

伽楠光潔如瓷的俊麵上猶如凝結了一層寒霜,劍眉一挑,鳳眸中射出萬丈殺意。

魯原為他威勢所攝,擔心憑著言語根本嚇不住他,無計可施之下,複又輕擊小鼓。

梓顏頓時痛得渾身痙攣,甚至連額頭上的青筋都浮了上來,但是不知為什麼,她潛意識裏不想在伽楠麵前倒下弄成滿地打滾的狼狽模樣,隻是緊握著雙拳,咬著牙關,直至牙齦都咬出了血來……意誌力終歸戰勝了肉體的疼痛,盡管她全身顫抖得連身上的衣裙都波浪一般起伏翻滾著,但她就像冰雪地裏的一株寒梅,在催魂奪命的鼓點聲中依舊傲然而立。

伽楠盡量控製著自己的心緒,不讓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所有的注意力早已被吸引過去,見她抖個不住,雪白的臉孔都痛得變了型,他雖對梓顏“水性楊花”惱恨萬分,但這時看她痛苦,竟還是感同身受,難受萬分。

可伽楠又恐魯原說的話是真的,不敢驟下殺手,心思一動,就想使個法子擒住魯原。不過樂殊在他的後麵虎視眈眈,若一不小心中了暗算,就萬劫不複了……

伽楠不過稍稍遲疑了一下,梓顏的麵色已由慘白變作了鐵青色,魯原不僅一邊擊鼓,口中還尖聲呼嘯起來。這使得他又急又怒,再也顧不得樂殊是否偷襲,就要動手。

不料樂殊見此情景,也是急怒攻心,大踏步搶了上來,叫道:“魯原,你若再不住手!朕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魯原畢竟有些忌憚他,立刻吹了聲口哨,梓顏身上那種難以名狀的痛苦頓時消失不見。

劇痛突然停止,她提起的全部精神一下子放鬆,身心俱疲,手腳一軟,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伽楠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強子按捺住上前的衝動,見樂殊已掠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梓顏雖然低垂著眼瞼,卻已看見伽楠站在原地紋絲不動,若說他剛才的話還有可能是她幻聽,那麼現在距離她隻有三步之遙的他,連伸一伸手都不願意,顯然再次證實了他的態度。

她的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滑落下來,沒有一絲兒力氣可以挺立下去。

三人沉默地對峙著。

伽楠冷眼相看,梓顏進了樂殊的懷抱,泫然淚下,一副小兒女委屈嬌羞的表情,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他剛剛浮起一絲希望的心又沉到了穀底。

她是名花傾國兩相歡,父皇去了還有樂殊,護花使者一個接著一個,可笑他算什麼?這幾年來無時無刻的想念又算什麼?不過一場笑話罷了!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樂殊和魯原等人都已經看出了伽楠對梓顏還是情根深種,梓顏對伽楠也是一往情深,奈何他們兩人卻都陷入了五裏霧中。佛語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對心中愛慕的人,沉浸在愛河裏的癡男怨女們總是免不了猜疑對方,略有一絲蛛絲馬跡,就會胡思亂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