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顏自與父親談話過後,從雲端跌倒了地獄。她已經連續三天躺在閨房裏不吃不喝,文泰等人沒能回來,伯彥查那也沒了音訊,文家人焦急地輪番來勸說她,但是她自己心裏清楚,不是真的想去死,隻是根本難以接受這樣的安排,皇帝可是伽楠的父親啊!就算為了救全家人的性命,先嘴上答應嫁給任何人拖一拖再想辦法都成,可是若跟皇帝名分一定,伽楠與她就再也沒什麼指望了……她本來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事可以阻擋她與伽楠在一起,就算皇帝和貴妃不答應他們的婚事,她做不成太子妃也會跟著他到底。可是從來沒有想到,他們的幸福是不是可以以全家人的性命為代價——原來,並不可以,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她付不起的代價。
聖聰帝將她逼得沒有退路,她唯有用沉默表達自己的心。
侯夫人由丫鬟和謝嬤嬤扶著在她床前哭泣:“顏兒啊,喝點水吧,一切都要身子好才有辦法啊!”
文乘龍已經明確與侯夫人說明白了聖聰帝的意思,侯夫人聽說女兒要被冊封為皇後,心裏其實也是喜出望外的,對梓顏這樣抗拒實在難以理解:“顏兒,如果皇上是那七老八十的人,母親或者也可以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嫁,可是……咱們的皇上英明神武,滿朝多少大臣的女兒想送入宮中,皇上也從不曾廣納嬪妃……再說,他已經說了是要冊封你為皇後,表示他對你是絕對重視尊重的,天下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造化啊……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呢?”她一邊說一邊哭,說的話也沒有多少邏輯,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
梓顏眼珠隻盯著帳頂,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神遊物外。謝嬤嬤也連忙附和著侯夫人勸她:“小姐,這是修也修不到的福氣啊!您就別這樣了,夫人身體剛好些,千萬別讓她太擔心啦!您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一旁的漫春丫頭見梓顏沒什麼反應,自作聰明地把杯子湊到她唇邊去。
梓顏心頭火起,舉手猛地一拂,瓷杯哐啷啷滾到了地上,嚇得漫春跪到了地上。
老夫人、父親、母親、伯娘、嫂子、二妹等人就是這樣輪番在梓顏榻前勸說懇求,文乘龍在單獨麵對女兒的時候甚至幾度下跪,梓顏快三天沒喝水,瑩潤的櫻唇已經幹裂,雙目也失去了神彩,整個人越來越是昏沉,簡直有些奄奄一息了。
侯夫人看見這番光景,自然是心頭大慟,忍不住淚珠滾滾而下。
梓顏聽見母親的哭聲,勉強扯了扯嘴角,“母親不消為我傷心,我恐怕就是個禍水,就此死了幹淨,免得禍害族人。”
侯夫人正一籌莫展,文乘龍提著官袍的下擺急速跑上樓來,向侯夫人揮手道:“快走!快走!”
侯夫人不明所以,文乘龍急急上前拉起她,道:“我將顏兒的情況向皇上稟報,他……他親自來了。”說著,拉起侯夫人就往樓下走。
謝嬤嬤和幾個丫頭都是大為奇怪,以往隻覺得皇上是遠在天邊的人,哪成想會跑到小姐的閣樓來,一個個都有些疑心自己聽錯了。
文乘龍回頭看了女兒一眼,歎了一口氣,“冤孽啊!”頓了一頓,丟下一句,“顏兒,你若真的執意如此,爹爹也不敢勉強,到時候全家人一起赴黃泉也絕不怨你,你……你好自為之吧!”
梓顏木然地躺著,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心卻沉到了穀底。就算全家人不怨她,她做得出來麼?現在隻盼望伽楠從天而降來拯救她啊!
閨樓上從幾日的嘈雜逐漸歸入安靜,靜得幾乎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就在這樣的安靜中,一串沉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踏上了樓梯,向梓顏的繡床靠近。
梓顏閉著眼睛也知道這是皇帝,但是她已經有些豁出去了,打定了主意大不了一死!他還能娶一個死人不成?
樂無極有七分急切,三分遲疑。
作為一個皇帝,他自然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這是他第一次踏入臣子家小姐的閨閣,裏麵躺著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然而他很清楚她的心意,這樣逼迫於她,他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生出幾分情怯來,幾乎是帶著一絲害怕的心情來到了她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