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爾圖爾以執念一手營造的封閉魔窟不同,此刻的鮮花廣場才是活生生的地獄——城堡中的孤獨魔王是脆弱而委瑣的,他固然可以摧殘人的肉體,卻不能摧毀意誌和靈魂;然而此刻橫亙在廣場上空的是沒有形體的貪婪,在饜足之前他絕不會軟弱,絕不會放棄,絕不會動搖。因此被他攫住的人們不反抗,不叫囂,甚至連哭泣都沒有,絕望到連絕望本身都被放棄。看見這一幕,尤利爾清晰地回想起由拉的提醒——墨迪和浮士德的約定之地,鮮花廣場,果然已經成了斑死疫病人的聚集地了。
就在這時,一陣粗暴的呼喝響在身後,隻見幾個蒙臉的巡邏衛兵押著呼天搶地的一群人走過來,人犯拖家帶口的竟像是一大家子,他們被蠻橫的拽向廣場入口處。
“聖徒橋的鐵匠鋪這家發現一個病患,全家都押在這裏了。”巡邏衛兵與守門衛士完成交接,尤利爾想都沒想就疾走兩步混進犯人的隊伍,果然衛士們也不仔細清點便把那群人一股腦地推進了廣場中——其實有不少衣食不著的流浪者為了混一口賑濟麥粥,偷偷混進病人裏,對這些死活都沒區別的家夥,衛士們從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進入鮮花廣場後尤利爾才有了切實的感覺——自從在青峽隘口發現染病的弗拉門人之後,十數天之內,曾經橫掃整個聖奧古斯都帝國的斑死疫又再度向弗羅拉展開雪亮的爪牙。神跡之子正是出生在大疫之年,那時的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惡魔獠牙上的毒汁。染病的人首先是高熱,然後皮膚上沁出點點紅斑,那正是是死神祭品的證明,幾乎沒有人能帶著這種印記活下來。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在劫難逃之際,這場驟然來臨的災難卻又突然離去;可誰料到時隔近二十年,在伴隨著每次呼吸的恐懼漸漸遠離人們的時候,這任性的瘟疫竟再度卷土重來。
然而朝廷此次采取的政策和先度獅子王時期的完全不同——遵照萊奧納多陛下的諭旨,一戶之中隻要發現一個病患,全家人便會被驅趕到鮮花廣場中來。這政策雖然殘酷,但卻也有效的阻斷了斑死疫的蔓延。不僅如此,吸取當年斑死疫從人員最密集的弗羅拉傳出然後波及全國的教訓,今上斷然下令封閉都城,清理一切不潔淨之處,並限定專門供給商維持最基本的物資流通,其他城邑一律參照帝都執行。與其父相較可以看出,年輕的獅子王行事意外的平穩謹慎,這同樣表現在對待戰爭的策略上,表麵看雖然依舊持續列奧王未完的侵略戰事,實則他卻在一步步收縮戰線,鞏固邊防。
由於這樣的專製手段,斑死疫並沒有像十九年前那樣好像呼吸便會染病一樣迅速傳播,但帝都弗羅拉的生氣與活力卻因為緊缺的物資而受到沉重的打擊。教廷適時伸出援手,每天除了給廣場裏行將就木的病人們送來稀薄的麥糊之外;就是在半夜時分來到早已抽幹了水的大噴泉邊,為病故者禱告並點燃每天都有一定增加的屍堆。
從這一夜開始,等待成了尤利爾生活的全部。雖然隨時都有可能染上致命的疾病,雖然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看到墨迪的身影,甚至連原本應當守在此地的浮士德也不見蹤跡,但尤利爾一點也不擔心。在逡巡著死神的鮮花廣場裏,他第一次覺得生活是如此簡單真實——懷抱著夢想努力的活下去,這便是全部了。
為了讓等待的人能第一眼就看見自己,尤利爾獨自坐在連患病者都不敢接近的噴泉邊,這裏如今是停屍所,但被扔過來的人卻未必個個都已斷氣。看見臨終者伸出乞求懺悔的手,神跡之子偶爾也會條件反射地握住。雖然已無法再用那清潤的美聲宣布寬恕,但他至少可以分予信仰、希望與愛;即便在少年的心裏,它們的含義已有了微妙但卻深刻的不同。
鮮花廣場的太陽已經三次升起,如今正迎來它第三次落下。尤利爾吃掉了由拉給他的最後一片麵包。這些幹糧一開始被搶得所剩無幾,所以他每頓都隻能小心翼翼的啃上幾口而已。比起食物,飲水反而是個大問題。原本怕施舍水食的修士們認出自己,尤利爾從不敢靠近粥棚,可是後來實在渴得受不了才不得不混進那餓鬼般的人群中。這樣一來他便發覺自己的擔心根本不必要——那些曾將他當作現世神明般崇拜的修士們,如今對眼前所有人都公平地抱以窮凶極惡的態度;即便他們完全有時間有機會看清少年手背上代表身份的聖痕,也根本沒有將這邋遢乞丐與神跡之子聯係在一起的想法。
那些病患難民的團體同樣如此,雖然哭喊哀求著萬能者將神跡之子還給災難深重的人民,作為結束天罰的證明,但對於孤身一人而且舉止怪異的尤利爾,他們卻顯示著如出一轍的排斥態度,完全沒意識到神早已滿足了他們的要求。身單力弱的少年從來沒能打他們手裏搶到過公用杯盤,所以隻能偷喝修士們帶來潑灑祝福的聖水;就為了這個,他不止一次挨過追打,並迅速學會了逃之夭夭的訣竅。
雖然每天遣送入鮮花廣場的人數有所下降,但廣場內的死亡率卻無法控製的攀升著。尤利爾並不知道自己出生那年的疫病狀況究竟如何,但據他這幾天的觀察,如今的斑死疫雖然依舊致命,但傳播方麵卻不如描述中那麼凶猛。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使用過同一隻碗的人之中,隻要有一個患病,其他的便會一個接一個倒下。他曾經努力向身邊的人傳達這觀察結果,可在這種自身難保的狀況下,誰願意聽一個聲音粗啞得好像蛇發女妖的家夥囉嗦。
一天之中是最難熬的是焚屍時刻,在全身蒙得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武裝修士保護下,從頭到腳罩得更嚴實的執禮修士們來到噴泉邊,往屍堆上澆上火油扔進點燃的幹草,空氣裏便彌漫起古怪到甚至惹人垂涎的香氣,不一會兒則被刺鼻的焦味取而代之。那些在肆虐的烈焰中漸漸枯萎的麵孔和身體總是草率的堆疊著,在火苗貪婪而不知疲倦的舔噬下慢慢蜷曲幹縮,最終化為灰白的餘燼。此時修士們便澆上聖水,也就是尤利爾維持生命的甘露,一則是終焉儀式,二則是不讓骨灰飛揚,播撒更多疾病的詛咒。
隨著灰紫的夕光漸漸淡去,冰冷的弦月終於升起,從鱗次櫛比的建築之間掙紮著透出一點光亮。此刻鮮花廣場又迎來了一批“新客”,被不明就裏的他們占據了噴泉邊的位置,尤利爾不得不重新尋找棲身之所,然而寬闊的露天牢獄裏卻沒有容納這個小小少年的地方。挨過不知多少次喝斥之後,他索性仰望著迷離的月光信步往前,不知不覺走入相當昏暗的角落,那是有著“泣子門”之稱的聖子堂的青銅角門。為防止病人從這裏溜走,門鎖早就用鉛水封死,不過鮮花廣場的住客原本也很少靠近這裏——其實“泣子門”是因門上鑄的一百張兒童哭臉而得名,卻不知怎麼訛傳成這裏曾是私生子早產兒的墓地,時常可以有嬰靈出沒,所以就算是等死的人們也不願意靠近這種不吉利的地方。
尤利爾斜靠著粗糙的門廊坐下,抱著膝蓋將身體蜷縮在陰影裏,眺望著凍結在清冷如冰的天空中的弦月之弓,沁透寒意的月華灑在不遠處的大理石地麵上,微微帶著些藍影。就這樣凝視了一會兒,沉重的倦意便壓在少年眼瞼上,他無可奈何的滑向不安穩的睡眠。入夢前紛亂的腦海裏,隱約傳來模糊的金屬磨擦聲,尤利爾下意識的睜開雙眼。視野中首先映出遙遠的月影,緊接著,仿佛是月牙投射的幻覺般,一道窈窕的黑衣背影緩緩浮現在昏暗裏,以一種落花隨著流水的步態沿著泣子門的台階拾級而下,透明的夜氣因此蕩開層層無形的漣漪……
這是死神嗎?因為太美了,所以反而沒有實際感,尤利爾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那清妍的背影——這位死神是未亡人的打扮,黑頭紗一直蓋到漆黑束腰長裙的下擺,這一刻,她優雅地側過身體,抬起雪白的指尖朝著黑暗的泣子門內擺了擺手,似乎在和誰打招呼的樣子——那確定是死神無疑了,除了異世界來的人,誰還能穿越封死的大門?
可是閃過眼前的一道白影突然打消了尤利爾的猜測,那白影來自黑衣美人的鬢邊,綺麗而幽靜,仿佛是重疊在一起的天使羽毛。少年熟悉這姿態,在山茶宮的奇妙壁畫上,在龍獸國旅人的漆黑長發間,他曾無數次傾倒於它的美麗——那是有著羽衣躑躅之名的東方奇花,全帝都中有資格擁有它的隻得一人,那便是貴婦中的貴婦,萊奧娜拉長公主!
在意識過來之前,尤利爾已經站起身體,但他卻沒有走向公主,而是不由自主地返身奔向誕生她的黑暗,泣子門門扉的陰影裏也許藏著地府的入口吧,但那也不要緊,尤利爾無比強烈的預感到——他還在那裏!護送公主穿越青銅門的人一定還沒有離開,那個人,是墨迪!
撞到泣子門虛掩的門扇,虛懸的鐵鎖鏈發出微弱的碰撞聲。此刻尤利爾更加堅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能扭斷這巨大的鐵鏈,除了墨迪還有誰擁有如此臂力!希望蠢動著,催促少年加快步伐進入銅門後的耳堂,逐漸適應環境的眼睛看透了陰影的紗幕,模糊人影果然在黑暗的彼方慢慢朝這邊走來!尤利爾情不自禁的加快步伐迎上前去,忘了這可能隻是夢境,忘了自己已失去那曾被讚歎的聲音,他奮力大喊:“墨迪!”
黑暗中的人影顯然被尤利爾呼喚“墨迪”的粗啞聲音嚇了一跳,發出銳利的尖叫,一瞬間鼓蕩在尤利爾心中的欣喜與期待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分明是年輕婦人的聲音。從長窗射入的月光照亮這女子的身影,她衣著考究,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披著華麗的狐狸皮鬥篷,可手中卻不相稱的抱著一個嬰兒。那孩子看起來出生沒多幾個月,因為隻裹在一層單布頭裏,一張小臉都凍青了。看見這一幕,神跡之子下意識的在胸前畫起聖標。
“這……這孩子已經死了!請為他做彌撒!”可能把尤利爾當成聖子堂的誦經員了,年輕婦人猛地把嬰兒塞入他手中,慌慌張張的轉身就要逃走。因為震動,嬰兒突然發出斷氣般的抽泣聲,尤利爾反射性的一把拉住對方衣角,那女子被開水燙了似的大喊起來:“讓我走!這東西得了斑死疫,我全家都會斷送在他身上的!”
這一刻,嬰兒冰冷身體和火熱額頭的觸感同時傳到尤利爾手中,也許這僅僅是普通的發熱而已,他有沒有患斑死疫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女人根本不想讓他活!尤利爾啞著嗓子一字一字的說:“可是他還活著!”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年輕婦人發狂似的高喊起來,“這種不得光的東西,沒辦法才生下來的,現在又給我得病!沒人希望他活在世上,死掉最幹淨!”
“你……不是孩子的母親嗎?”尤利爾難以置信的艱難質問。
“母親又怎麼樣?母親難道就要無條件的犧牲一切嗎?”婦人失控的呼喊著拚命去掰尤利爾的手指。突然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昏暗的聖堂內晃起幾點燭光,那是看管聖堂兩三位執事聽到異樣響動,舉著行燈急匆匆的趕來。一看見虛掩的角門和爭執的兩人,他們頓時慌亂起來:“該死的病鬼居然想逃!”生怕驚動廣場裏更多難民,身強力壯的執事們不由分說舉起拖把和棍棒,沒頭沒腦的打向少年和婦人。尤利爾護著嬰兒,肩頭上挨了好幾下重擊,暈頭轉向的被趕到門外;那女子開始還歇斯底裏大喊著“我不是病人”想要逃脫,卻在吃了一記悶棍後,被神職者們像掃垃圾一樣用拖把推了出去。
關門上鎖的聲音無情的在身後響起,好不容易站定的尤利爾反射性的去攙扶滾下台階的年輕婦人。那女子突然直起身體,披頭散發的揮動手臂一把將少年遠遠推開,她連滾帶爬的跑上台階,用力搖撼著沉重的青銅門。被紋絲不動的門扇打消了最後一絲希望,這婦人眼神呆滯的回過頭,直直地瞪著尤利爾一步步走來:“怎麼辦?回不去了!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殺千刀的害我回不去了!”她狂喊著,劈頭蓋臉地抓向懷抱嬰兒的少年。
尤利爾下意識的舉手抵擋,就在這一刻,異樣的光明突然降臨——焚屍火焰驟然騰起,照得天空亮如白晝。在看清神跡之子麵孔的一瞬,年輕女人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不等對方未反應過來她便一把抓住他手心。少年疑惑的抬頭,卻看見那女人發現寶藏般的灼灼視線……
聖痕!尤利爾一瞬間反應過來——手背上的聖痕背著女人發現了!他用力抽回手卻為時已晚,那毒辣的目光早已轉向他抱著嬰兒的另一隻手掌。火光下,年輕女人的麵孔漸漸扭曲了:“知道哪裏出問題了——我本來想乘半夜把這東西從窗口扔到廣場裏的,可是突然發現有兩個黑影出現在泣子門那邊,又呼的消失了,那扇門可是鎖死的啊……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地獄的使徒!”
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人影,兩個人的身影!尤利爾一時間驚呆了——果然不是幻覺,他們真的曾經來過!那兩人其中之一是萊奧娜拉公主的話,那麼另一個,另一個就是……意識到這一點的少年頓時朝四周投去尋覓的視線。
以為尤利爾的走神是妄圖逃走的表現,婦人的聲音顫抖著高亢起來:“難怪我看你眼熟——你也是地獄使徒吧,就是那個害死神跡之子的惡魔!你把我們的守護者吃了,偷走他的軀殼扮成他的樣子,這聖痕就是證明!”
沉浸在尤利爾找尋中的尤利爾連分辯的欲望都沒有,那女人卻像生怕對方逃脫似的,一把抓住他前襟揚聲高喊起來:“快來人啊!這裏有惡魔!冒充神跡之子的惡魔!”
“放開我!”就在少年回過神來的當口,“冒充神跡之子的惡魔”這句話已切切實實的傳進麻木的沉睡或觀賞焚屍盛況的難民耳中。他們的視線霎時轉向這邊,一時間手足無措的尤利爾暴露在目光的豪雨裏,那沾了汙垢的金發在強烈火光映照下依然煥發出光圈般的色澤。
盯著懷抱著“嬰靈”的化身惡魔,有人大著膽子慢慢趨近,猛地扯起少年的手:“真有聖痕,左手也看看!”臨陣磨槍的民間獵魔者不由分說拉起尤利爾另一隻手,他懷中的嬰兒立刻掉在地上,發出有氣無力的短促抽噎後就再沒有任何聲音。尤利爾失聲大喊起來,然而那位年輕母親卻全然孩子的死活,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少年粗啞的喊聲上:“神跡之子的布道我聽過!那是天使之音!”
這年輕女人根本不必咒罵尤利爾害了自己,因為她分明已完美的融入鮮花廣場的生活了,僅僅一句話就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在胸前畫著聖標,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多麼難聽的聲音,這還能代表神恩嗎?”“我看過他!這小子已經在這裏好幾天了,他經常在死人旁邊轉!”“他還汙染過聖水呢!我看見修士大人們追打他!”“萬能者在上,這瘟疫一定是他散播的!”
原本互相提防的眾人從未如此同心協力,他們一擁而上將冒充神跡之子的惡魔拖近焚屍堆旁,讓他徹底暴露在火光下。尤利爾慘叫著,不是因為被撕扯的疼痛,而是為了被無數隻腳踏過的垂死嬰兒——他一定活不了吧。每時每刻在這世界上每個角落都有這樣的孩子——短暫的生命,卻沒有一刻感受到幸福。
觸及不到問題的症結,或者就算觸及也無法有任何改變的絕望,造就了隻能遷怒於別人的群體性瘋狂,此刻正是這種癲狂將尤利爾推上祭壇。理性的因果律已經全然崩潰了,所有的人都認為隻要將偽裝成神跡之子的邪惡消滅,就可以修正那被打亂的秩序,讓扭曲的命運重新走上正軌。於是撕扯、唾棄和毆打都成了正當的手段,即便對象是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即便少年的傷口同樣流著鮮紅的血……
“叫你散播斑死疫!”“十九年前也是你做的吧!”“你這惡魔,不僅害死神跡之子,還迷惑皇帝讓他下那種殘酷的命令!封鎖都城就是為了讓你大口大口的吃人魂吧?”升級的遷怒帶來的莫須有罪責,像吟詩人的歌詞般富於想象力,但所有人都堅信這是真的,或者說刻意避免考慮它正確與否。如同突發宗教一般——對弱者施暴的狂信徒們正被更大的暴力逼入絕境,仿佛不這樣就無法轉嫁那洶湧來襲的末日危機。
緩慢的殺戮在沉默中進行,雖然沒人說出口,但尤利爾清晰地呼吸到這些人堅決而冰冷的殺意。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他都有預感,在這個突發宗教的漩渦還沒有波及整個鮮花廣場之前,在這裏能動的人還沒有全部行動起來之前,自己可能已經命歸黃泉了吧;然後就像曾經聽說過的那樣,屍體憤怒的教徒們撕成碎片,投入火堆。少年無力逃離更無力反抗,隻能拚命護住一頭代表信仰的長發——從神學生時代起這頭整齊豐潤的金發就是他虔誠的明證;即便是死,神跡之子也不能放棄對神的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