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猴乃金母洞孕育的靈物,鋼筋鐵骨,不死不滅,向來心高氣傲,無法無,冷不防落得如此下場,被困於洞穴中寸步難移,何等淒苦。丁二郎本是自作主張,有棗沒棗打三竿,結個善緣,見了他的形狀,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將油桃一枚枚喂他吃了,答允過些日子再來探望。
臨走之時,他將鬆枝纏繞而成的火把留在了洞穴中。
火焰跳躍搖晃,劈啪作響,光與影消長不定,鐵猴怔怔望著粗礪的洞壁,隻覺世事難料,翻雲覆雨,那個意氣風發的猴頭一去不複返,如果光陰能倒流,他什麼也要跟著主人一同南下,絕不會妄動貪念,為了區區一枚血舍利,留在這冰雪地的苦寒之地。是他的總是他的,誰都奪不去,不是他的,便緊緊握在手中,藏在心中,也會不翼而飛。懊悔如大毒蛇纏繞身軀,胸口遲遲不得愈合的創口仿佛一張裂開的嘴,時刻嘲笑他何其不智,一念之差,落得如此下場。
火把終於燒到了盡頭,爆出一串蓬勃火星,冉冉散去,火焰由明轉暗,洞穴再度浸入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寒意如潮水湧入,石壁凝結一層霜花,鐵猴合上眼瞼,生命之火隨之委頓,漸弱漸熄,如一縷纖細的遊絲,微不可察。
北地風雪來就來,即便是深淵主宰也不願違逆地偉力,樊隗與郎祭鉤麾下大軍暫且罷戰,一方收兵暫避,一方退入風屏穀,暴雪掩蓋短暫的安寧,魔物得以稍事喘息。
此番馳援風屏穀的將領,以郎祭鉤心腹愛將鬆千枝為首,方洗研、方磐為羽翼,精銳盡出,奉命死守風屏穀,如釘子釘死在北地,頭可斷,血可流,寸步不可讓。郎祭鉤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樊鴟兵鋒直指風屏穀,不肯繞道他往,他就在這裏死磕下去,不能如對方的意,至於風屏穀有何異處,那是轉輪操心的事,他絕不染指。
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風屏穀是轉輪王賜下的地盤,隻要契染不死,終須原封不動奉還。四日並行於,轉輪躋身皇位,郎祭鉤麾下的將領都心知肚明,他們是來做苦力的,不是來搶地盤的,故此破荒收斂起性子,約束兵卒,避免與倉穀糜等發生衝突。倉穀糜得石火騮提點,命兵卒鑿開堅冰,將囤積多年的血食挖出來酬軍,放低姿態,以求相安無事。契染經營北地數百載,赤流駐兵,風屏穀囤物,積攢的血食不計其數,郎祭鉤麾下兵將雖眾,一時也吃喝不盡,上上下下都有分潤,皆大歡喜。
丁二郎身為倉穀糜的得力親衛,恰逢其便,挑了一條硬梆梆的凍腿,也不知是鹿是馬,是狼是狗,趕著送與鐵猴享用。鐵猴動彈不得,丁二郎便在火上將凍腿烤軟了,撕下肉條送入他口中,被血沫一激,便消融殆盡,順著喉嚨淌入腹中。他傷勢極重,吊著一口氣,一年半載動彈不得,嘴裏早就饞出鳥來了,胡亂嚐些滋味,解解饞罷了。丁二郎見他並不回絕,隔三差五奉上血食,服侍得甚是殷勤,柯軛牛有所耳聞,不禁起了物傷其類的念頭,一客不煩二主,將自個兒分到的血食送與丁二郎,命他一並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