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青春聯係在一起。王茜是學國際金融的,卻身不由己,終於被卷進了詩的魔陣之中。她把這叫做“埋進了深淵”。她找到了向世人“公布”她青春的心靈裏那“一塊塊疤痕”的方式——詩。王茜很年輕,她的詩並不成熟,當然更不會完美。但它給我留下了突出的印象:她的詩是充滿血性的(“縱然有淚,也有血性的淚”),它與冷淡無緣,而且是思考的。《放大的孔》是以自由的方式去思考的女孩子寫的詩篇。
王茜剛剛送走她的二十周歲。她還是一位大學生,她的經曆太簡單了。她的詩所表現的內容,也如眼下許多大學生的詩一樣,是她自己所接觸的都市生活,以及她對於人生世界的思考。思考是她特有的天地。她從公共汽車的玻璃窗裏看到了“被隔開的一個個多變的世界”。她似乎心事重重,想的是都是些綿遠的事情。她可以在大鍾寺的鍾林裏發出一連串的問話:是遊人無意中踩死的沉睡嗎?是死人在沉睡中也無法安息的心願嗎?是我們,在與古人的對話裏提出的疑問嗎?還是……她也可以感受到嵌進圓明園一座居民牆壁的石頭,在“一味地不和諧地回憶”,她聽得見那石頭因“曆史的惰性”而發出的哭聲。
王茜特別愛在曆史的氛圍中沉思。她的思想有時似乎零亂,有時卻也凝重沉著。那是在圓明園的瀛遠宮遺址前,她體驗到曆史的宏闊和沉重,“一個人,永遠是輕的”,她說;她看到園中那些枯黃的藕荷莖,“你真的死了嗎”,她問。王茜的詩中女性的柔婉氣質並不多,她豔羨那種異性的粗放,盡管她一時還難以達到。她並不畏懼命運的挑戰:“我的思緒和心,永遠向著那片崎嶙嶙的峰頂。”她申言不做深秋的花草,不願“凋零在還未體驗的嚴冬裏”,也不做梅花,不在萬花失意的痛苦中,去“炫耀一絲可憐的猩紅”;她要做冬青,要以“孤傲中的冷峻”顯示她的美。
她寫詩很重視感覺,重視自己的心靈世界。不很深刻的哲理以及周圍世界給予她的直觀感受,取代了她對身邊實際社會的關注。這是她的短處,當然也顯示出她的特點。
我原先並不認識王茜。一個夜晚,她跑來找我。緊張地掏出她的手抄詩集,如同許多膽小的女學生站在老師的麵前那樣,她等待著我的“判決”。僅僅因為她沒有按照別人的模式寫詩,而是聽憑自己心靈的驅遣,她的詩便得到我的信任。
如同我不認識王茜那樣,她也並不認識遠在上海的本詩集的另一作者杜立德。他們至今也並沒有見過麵。單單是憑著各自的詩,他們便有了最初的信任。杜立德當然不免忐忑,他覺得和一個女孩子作如今這樣的合作“是不是有點兒太那個了”,“反正有點那個”。但他還是否定了自己的猶豫:“我覺得這很平常。這是一種起碼的信任和忠誠。為什麼要把弦繃得那麼緊呢?為什麼要防備那麼多素不相識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