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嘴皮刻薄,這時卻靜下來,宇嘯雲做了決定,由鐵仁背著他趕路。
他們這一次的行動實在不能缺少這個人。
荒山野嶺蛇蟲猛獸雖然不少,但並沒有給他們多大的阻礙,經過三天的趕路,他們上了一個挺拔的山峰。
居高臨下,他們看到遠處的查家堡,附近的市鎮亦一一在目。
在查家堡後麵不遠的一處天塹,隱約看見一座挺拔山峰,頂端是一座小城堡,雖然距離那麼遠,看不清楚,但仍不難發現那座城堡的險固。宇嘯雲看了一會,不由得一聲歎息。
嶽震寰目光轉向宇嘯雲麵上,道:“那就是淩霄樓?”
宇嘯雲道:“不會有錯了。”
翁天義突然叫了起來:“那樣的鬼地方,我們怎能進去?”
宇嘯雲道:“那是人為的地方,我們也都是人。”
翁天義搖頭道:“那是拿性命開玩笑,你們去吧,恕我不奉陪。”
宇嘯雲問:“真的?”
“假的……”翁天義歎了一口氣道:“遠看已經是這般令人心寒,走近去,那還不嚇得膽落魂飛。”
盛百刀冷笑道:“你的膽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小?”
“現在。”翁天義冷笑道:“你心裏難道不吃驚?”
盛百刀沒再說話。林群一旁插口道:“我們現在要趕快走,否則很難在日落之前走完這座山峰。”
宇嘯雲看看天色,點點頭。
吳芳領先開路,但走得並不快。因為這座山峰非常陡峭,一步走錯,跌下去就得粉身碎骨。
距離日落仍然有一個時辰,他們整整費了一個時辰才走到山腳。眼前是一片山林,走出這片山林,夜色已濃如潑墨。
最後的一段路,他們不能不亮著火折走,因為距市鎮仍遠,倒也不虞被人發現。
他們繼續趕路,月色很好,既可以確定方向又能夠照明,所以在黎明之前,他們便已穿過山野,來到查家堡外的一個小市鎮。
這個小市鎮與土的並無多大不同。幾戶大戶人家的樓前掛著燈籠,隻是形狀有些怪異。
在進入市鎮之前,宇嘯雲打開了一卷羊皮地圖,細看了一遍,然後領先偷偷摸摸的走了進去。
他在一戶大戶人家的門前停下,看見左麵那盞燈籠後張貼著一隻金紙剪成的蝙蝠,才籲了口氣,長身拔起,將那隻金蝙蝠拿下,再推門。
門一推即開,一個老蒼頭立在門後,就像是一個僵屍似的。
宇嘯雲嚇了—跳,那老僵屍比他更吃驚,歇了一會才吞吞吐吐的道:“宇先生……”
宇嘯雲將金蝙蝠往老僵屍右手一放,再一握,閃身走進去,嶽震寰等人跟著忙進入。他們的行動都非常迅速小心,就像是一群幽靈,老僵屍忙將大門掩上。
宇嘯雲這才問:“你就是查豐?”
老僵屍道:“本來姓段。”
宇嘯雲四顧一眼:“這裏說話可方便?”
查豐道:“地方雖然大,隻有我們夫婦、兩個兒以及媳婦人,另外四個婢仆都是跟了我們多年的人,全都來自土,可以放心。”
宇嘯雲道:“你在這兒做生意沒有雇用這兒的人?”
“有,他們都留在店裏。”查豐道:“也許我固執,不知怎的總是不喜歡讓他們留在家裏。”
“很好。”
“快天亮了,宇先生總算及時趕來,方才老朽已急得要命。”
“家裏的其他人呢?”
“都在內堂,還準備了一些酒菜。”查豐欠身道:“請……”
“我們最需要的隻是一個可以好好睡一覺的地方。”宇嘯雲盡管這樣說,並沒有推卻查豐的好意。
荒野之吃了幾天的幹糧,能夠有一頓豐富的酒菜,本就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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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事實也很豐富,色香味俱全。
“老朽本以為宇先生夜必到,所以夜之前已經開始準備,到現在難免已冷了。”這是查豐最感抱歉的一點。
他的四個兒、媳都侍候一旁,恭恭敬敬,平日家教的嚴厲可想而知。
宇嘯雲約略打量了查豐的兩個兒一眼,目光轉回酒菜上,道:“不要緊。”
查豐笑道:“宇先生若是不慣,可以拿去溫一溫。”
宇嘯雲搖頭道:“吃了幾天幹糧,還有什麼不習慣。”
“不錯……”翁天義那邊已經老實不客氣的坐下來,一把抓起了一壺酒。
宇嘯雲伸手按住道:“我們是客。”
翁天義冷笑道:“哪有這許多規矩。”
宇嘯雲將酒壺取過,道:“入鄉隨俗,怎能如此無禮?”
翁天義瞪著宇嘯雲,一言不發。
查豐一旁陪笑道:“宇先生太客氣了。”
宇嘯雲目光轉向查豐那年紀看來較長的兒,道:“這位大概就是查兄的大公了?”
查豐一怔,點頭道:“正是。宇先生言重了。”
宇嘯雲道:“令郎右眼什麼時候變成斜視了?”
查豐又是一怔,幹笑道:“好幾年了。”
宇嘯雲笑笑,取過一隻酒杯,斟了滿滿的一杯道:“查兄這一次鼎力相助,我無以為謝,隻請查兄幹了這一杯。”
查豐麵色一變,宇嘯雲將酒杯遞前,查豐不能不接下,宇嘯雲接著一聲:“查兄請!”
查豐連退兩步,麵色慘白,酒杯突然脫手,碎裂在地上,嶽震寰等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同時據守在有利的方位。
酒在地上濺開,並無異樣,芬芳誘人。
盛百刀鼻忽一皺,道:“好像是百日醉。”
語聲未已,在他旁邊的一個查豐的兒媳婦手已多了一柄短劍,連人帶劍,向他飛撲過來!
盛百刀看也不看,手一翻,一柄飛刀射出,正那女人的咽喉。那女人連哼也沒有一聲,如遭雷擊,淩空墜下,濺血身亡。
盛百刀從容走過去,將那柄飛刀拔出來,尚未將血拭幹,查豐的人亦隻剩下他本人一個。
宇嘯雲沒有出手,可是那位查豐的大公才撲近,便已吃了嶽震寰一劍。
嶽震寰以劍點穴,封住了查豐兩個兒的穴道,紅狐與之同時,亦將查豐另一個兒媳婦製服,封了穴道扔在一旁。
盛百刀看在眼內,一麵收刀一麵道:“想不到我們這邊的人這麼仁慈,看來這一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宇嘯雲笑笑道:“這些人殺與不殺,其實並無多大的關係。”轉向查豐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查豐又退一步。
翁天義冷笑道:“還用問,他已經出賣了我們。”
盛百刀冷冷道:“你又沒有將酒喝下,其實喝下也沒有關係,反正都是要人背著走。”
翁天義恨恨的瞪了盛百刀一眼,閉上了嘴巴。
宇嘯雲這才道:“現在不是抬杠的時候。”目光卻沒有離開查豐,道:“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幫助我們,為什麼突然又改變初衷?”
查豐嘶啞道:“因為我突然想到已經在這裏生了根。”
“根?”宇嘯雲沉聲道:“你的根是長在土……”
“本來是的,但是我離開土,已經三十年,我的兒孫都在這裏長大,他們回到土未必能夠適應,而我開的店,亦隻能在這兒。”
宇嘯雲冷冷道:“沒有人要你離開這裏。”
查豐道:“可是我最後一定要離開這裏,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而且在李誌明被救回去之後,你們再沒有顧慮,一定會攻打查家堡。”
宇嘯雲不由一怔,道:“你怎麼能肯定?”
查豐道:“這種事想也能想得到。”
宇嘯雲道:“其實查家堡存在與否,與你並無什麼妨礙。”
查豐道:“怎麼沒有妨礙?隻有查家堡存在,我的生意才能夠繼續做下去,所以我一定要破壞你們。”
宇嘯雲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要說服這個頑固的老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在現在,也已經太遲。
這片刻之間,內堂周圍的窗紙都已經被燈火照亮,無數人影亦出現在窗紙上。
查豐倒退到門旁。
嶽震寰即時道:“我若是你,一定不會出去。”
查豐道:“難道留在這裏讓你們將我殺掉?”
嶽震寰淡然道:“我們要殺你易如反掌。”目光轉向盛百刀,道:“這位盛五公的飛刀百步穿楊,你以為能走得出多少步?”
盛百刀手把玩著一柄飛刀,查豐看看倒在飛刀下的那個女人,看看盛百刀,又倒退一步,背貼在門上。
嶽震寰歎息接道:“你本就不是他們的人,何況你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利用的價值!”
查豐一咬牙,還是拉門衝了出去,一麵大叫道:“是我,查豐!”
回答他的是一排弓箭,迅速將查豐射成了一個刺蝟。
查豐在慘呼聲倒下,渾身浴血,燈光下觸目驚心。
嶽震寰目光一轉,看著宇嘯雲。
翁天義在一旁叫了起來:“這怎麼是好!”
他的麵色非常難看,一個身已顫抖起來。宇嘯雲目光轉向他,笑笑道:“你膽這麼小,怎敢覬覦皇甫世家的藏珍?”
翁天義苦笑道:“那一次誰都認為萬無一失,可是我們現在卻隨時都有可能被射成刺蝟一樣。”
宇嘯雲道:“放心,他們是不會殺我們的。”
翁天義又是一聲苦笑道:“你當然不會,我們就難說了。”
盛百刀同意道:“我們與查豐並無分別,不像宇先生舉足輕重。”
宇嘯雲淡然一笑道:“我也隻是一個江湖人,大家若是活不了,我也會一樣。”
洪雷一直很少說話,這時候忽然道:“追隨那個人,就應該信賴那個人,環境惡劣,再存私心,必死無救。”
盛百刀冷然看了洪雷一眼,沉默了下去。
宇嘯雲一聲歎息,道:“看來一開始我就已經錯了。”
嶽震寰道:“你是說不應該依賴一個老人?”
宇嘯雲頷首道:“老人的顧慮較多,而且缺乏必死的勇氣。”
嶽震寰道:“現在我們還是看清楚形勢,設法突圍。”
語聲未落,一個沉重的聲音已從門外傳來,說道:“宇嘯雲,你應該出來答話了。”
宇嘯雲看了嶽震寰一眼道:“你聽到了什麼?”
嶽震寰道:“這是一個高手,內功的造詣隻怕猶在你我之上。”
“難道就是查無影本人?”宇嘯雲劍眉輕蹙。
嶽震寰緩步到門旁往外望了一眼,道:“也許就是。”
他雖然沒有見過查無影,但見此人須發蒼白,神態冷傲,左手握著一支帶鞘的長劍,長達四尺,點綴著七色寶石。
在他的左右,侍候著少年男女各人,一個個神采飛揚。
四個古銅臉膛的彪形大漢肅立在他的身後,他坐的那張虎皮太師椅,絕無疑問就是這四個大漢抬來。
他們的兩旁盡是查家堡的武士,一排一排的,隻怕有百多人,前一排手執刀盾,接著一排手持鋼矛。
這兩排武士都半蹲在地上,在他們後麵兩排則是弓箭手,張弓搭箭,然後又是一排刀盾,一排鋼矛。
這麼多人擁進來,並沒有發出多大聲音,可見平日訓練的嚴格。
無數火把已點燃起來,火焰在急風獵獵的飛揚,耀人眼目。
宇嘯雲走到嶽震寰身旁,凝目往外望了一眼,雙眉皺得更深,嘟喃道:“他們是準備將這地方辟作戰場?”
嶽震寰居然還笑了笑道:“我們得準備以一擋百了。”
宇嘯雲捋著胡,沒有笑,像他這樣鎮定的人隻怕還不多。
隻聽那神態冷傲的老人揚聲說道:“宇嘯雲,躲著可不是辦法。”
“那應該怎樣?”宇嘯雲笑應著。看了嶽震寰一眼,舉步走出去,嶽震寰劍隱肘後,緊護著宇嘯雲。
輝煌的燈火照耀下,宇嘯雲身標槍般挺直,氣宇軒昂,嶽震寰身如玉樹臨風,一樣惹人注目。
沒有箭向他們射到,所有的目光卻像箭一樣地集在二人身上。
老人也不例外,對於嶽震寰似乎更感興趣,多看了一眼。
在他背後的一個武士忽然上前,輕聲對他說了一句話,他的目光立時一亮,盯穩了嶽震寰。
“好……”他隨即一笑道:“逍遙先生,忠義令主,再加上一個嶽震寰,難怪如此目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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